日子，就在这种近乎凝滞的缓慢中，一天天过去。

萧辰的小屋，彻底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除了每日清晨，门槛外会准时出现那个洗得发白的粗布小包——里面有时是几株品相更差的断续草，有时是多了一小撮不知名的苦涩根茎——再无人踏足。

他也乐得清静。

每日里，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内视，观察那缕混沌气流的流转。它依旧慢得令人发指，我行我素，不受掌控。但萧辰渐渐摸到了一些规律。

它似乎对“淤塞”和“杂质”有着天然的亲和力。越是枯萎堵塞的经脉，它流经时自然散发出的那丝滋养效果就越明显。而对外界的药物，无论是口服还是试图通过穴位导入，它都能将其炼化，提纯出更精纯的能量，一部分反哺肉身，一部分则极其缓慢地壮大自身。

这个过程，慢得像是在用滴水穿透岩石。

第十天的黄昏。

萧辰盘坐在冰冷的石板上（那张破旧的木床早已在之前某次剧痛翻滚中散架），掌心摊放着几株新送来的断续草。这些天的“加餐”，让他对炼化药力熟练了不少，虽然依旧无法主动催动气流，但引导其流向特定区域，已经不像最初那般艰难到几乎昏厥。

他将断续草塞入口中，咀嚼，吞咽。苦涩味早已习惯。

心神沉入，引导着那缕比最初凝实了约莫十分之一的混沌气流，裹向胃脘。

熟悉的炼化过程再次开始。

但这一次，当那股被提纯后的温和能量反哺向丹田区域时，异变陡生！

那一直死寂卡在【解除程序99%】的系统光幕，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冰冷的机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混乱，在他脑海炸响：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能量持续侵蚀绑定法则……规则冲突加剧！】

【逻辑错误！无法解析能量属性！】

【启动紧急预案……尝试吸收……吸收失败！能量层级过高！】

【重新评估宿主威胁等级……评估中……】

萧辰猛地睁开眼，瞳孔收缩。

他“看”到，那系统光幕不再是单纯的僵死状态，其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电路烧毁般的扭曲闪光，整个界面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崩溃。

而体内，那缕混沌气流似乎也察觉到了系统的异动。它并未主动攻击，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流转，但当它流经靠近意识海的某些隐秘经脉时，其散发出的古老苍茫气息，似乎天然就对那系统光幕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和……排斥？

就像清水滴入油锅，虽未主动沸腾，却引发了剧烈的反应。

【威胁等级重新判定：极高！】

【启动最终清除协议！抹除宿主意识，回收系统核心！】

【协议启动……1%……】

系统光幕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一股冰冷、霸道、充满毁灭意味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尖锥，狠狠刺向萧辰的意识核心！

“呃啊——！”

萧辰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被生生劈开，灵魂都在颤栗！这系统，竟然在绑定失败后，要直接抹杀他！

死亡的阴影，比自毁丹田时更加浓重，瞬间笼罩而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缕一直缓慢流转的混沌气流，仿佛被这外来的、充满恶意的攻击彻底激怒！

它第一次，脱离了那恒定的、缓慢的流转节奏！

嗡——！

一声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嗡鸣，自萧辰丹田深处响起。

那缕细若游丝的混沌气流，骤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光芒！虽然依旧微弱，但其光芒中蕴含的古老、至高、凌驾一切的气息，却如同沉睡的帝王被蝼蚁惊醒，展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威严！

它不再局限于丹田和几条主要经脉，而是化作无数道更细微的混沌光芒，瞬间冲入萧辰的四肢百骸，冲入他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细微的经络，甚至……直接撞入了那片意识海，迎向了系统发出的毁灭意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更本质层面的、无声的碰撞与湮灭。

萧辰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抛入了风暴中心，无数混乱的碎片和信息流冲刷而过。

他“看”到那系统刺目的红光，在混沌光芒的冲刷下，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崩解！

【错误！错误！无法抵御！规则崩坏！】

【核心数据丢失……系统……解……体……】

冰冷的机械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最终，彻底湮灭无声。

那悬浮在他脑海中半个月之久的系统光幕，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寸寸龟裂，化作无数光点，随即被席卷而来的混沌光芒彻底吞噬、净化，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切归于平静。

脑海中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轻松。那一直如芒在背的监视感和威胁感，消失了。

而体内，那爆发出惊人威能的混沌气流，在彻底碾碎了系统之后，似乎也消耗巨大，光芒迅速黯淡下去，重新变回那缕细丝，甚至比之前还要纤细了一些，流转的速度也变得更加缓慢。

但它依旧存在着，盘旋在破碎的丹田中，散发着微弱的、却不容置疑的古老气息。

萧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感受着脑海中那片空荡，感受着体内那缕重归平静却仿佛经历了某种蜕变的混沌气流，一种劫后余生的战栗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席卷全身。

系统……没了。

被这缕神秘真气，硬生生给……“吃”掉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尝试活动了一下手脚。

身体依旧虚弱，丹田的伤势依旧沉重。

但是，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

一股远超从前的力量感，从四肢百骸涌现！虽然依旧微弱，但绝不是练体一段该有的水平！

他猛地看向角落里的一个石锁。那是他多年前用来打熬气力的器具，重约百斤，自从修为停滞，他已很久没能举起。

他走过去，深吸一口气，弯腰，抓住石锁的把手。

起！

石锁应声而起，虽然手臂微微颤抖，但确实被他稳稳地提离了地面！

练体三段？甚至四段的力量？

萧辰放下石锁，眼中爆发出璀璨的精光。

不是因为力量恢复了多少，而是因为……他的身体，那具被判定为“亘古未有之废物体质”，对能量利用效率低到令人发指的身体，似乎……被改变了？

是那混沌气流在对抗系统时，散逸出的能量冲刷的结果？还是它吞噬了系统之后，反馈给了他某种好处？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困扰他十年的枷锁，似乎……松动了！

他再次内视。

那缕混沌气流静静流转，速度慢得让人心急。但在它流经的路径周围，那些原本枯萎堵塞的细微经脉，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拓宽、滋养过，虽然依旧算不上畅通，但已经不再是死寂一片，隐隐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力。

他的身体，就像一块贫瘠板结的土地，被一股霸道而古老的力量，强行犁开了一道浅浅的沟壑。

虽然只是浅沟，却意味着，种子终于可以落进去，有了生根发芽的可能！

萧辰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力量感，看着自己不再像以往那般苍白无力的手掌。

路，好像真的开始不同了。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夕阳的余晖洒落进来，将他染血破损的衣袍镀上一层暗金。

远处，演武场的方向，依旧传来族人修炼的呼喝声，隐隐夹杂着某些天才弟子突破时的气劲轰鸣。

萧辰静静地听着，脸上无悲无喜。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因为提起石锁而重新裂开、渗出血丝的虎口。

然后，他缓缓将手握紧。

“还不够……”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慢一点……没关系。”

“只要还在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