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错放下水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蹭,眼底掠过一丝笃定。
他没有丝毫犹豫,起身穿过酒馆环形座位区,脚下的木质地板与弦乐声交织,竟没打破这份平和。
沿途的客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人在意他的动向,只有两名服务人员见他起身,笑着点头示意,并未上前打扰。
走到酒馆最深处的雕花栏杆前,阴影笼罩的角落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
林错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道颀长的玄色身影上,声音不高却清晰,恰好能穿透周围的弦乐与低语:“藏什么藏,我们都认识十九年了,我还能认不出你?”
话音落下,那道身影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杯中泛着金光的酒液晃出细小的涟漪。
片刻后,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褪去了刚才的隐秘感,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眉峰锐利,眼底带着几分深邃,嘴角却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正是与林错自幼相识、后来因族群迁徙失联的旧友季晨。
季晨抬手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随手将空杯放在旁边的石桌上。
目光落在林错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倒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来地城,还一眼就认出了我。我还以为,这些年过去,你早把我这张脸忘了。”
“你腰间那枚‘玄铁符’,还是当年我帮你从裂尘魔巢穴里抢回来的,刻着的陨石纹路我记了十九年,怎么可能忘?”
林错看着他腰间悬挂的黑色符牌,眼底泛起几分暖意,没想到竟能在地城的酒馆里,遇到旧友。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些年,你一直在地城?”
季晨侧身靠在雕花栏杆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玄铁符。
眼神暗了暗:“途中遭遇了尘魔大批迁徙,大部分人都没能活下来,我侥幸逃脱,辗转来了地城,一待就是四年,倒是你,怎么会沦落到地城?是出了什么事吗?”
提到出事,林错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身的气息也变得凛冽:“穆煞前段时间对我父亲发起决斗……”
话音夏然而止。
季晨看出来林错的不对劲,他盯着林错紧皱的眉头。
“不方便说吗?”
林错看着季晨眼中的担忧,浅笑一声。
“没有,我父亲败了”
话音刚落,季晨松了一口气。
“只是决斗败了啊,没事没事,我记得决斗失败不死……”
季晨话还没说完,林错的话就打断了他马上要说的话。
“我父亲死了,全族人也不知道被谁杀光了…”
林错的话音刚落,酒馆内悠扬的弦乐仿佛都在此刻停滞。
季晨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靠在雕花栏杆上的身子猛地直起,原本带着几分慵懒的眼神骤然绷紧,锐利如刀的目光紧紧锁在林错脸上,似是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他抬手攥住腰间的玄铁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符牌上的陨石纹路被捏得微微发烫。
“你说什么?”季晨的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家……怎么会?伯父他的攻击异能那般强悍,还有家族珍藏的高阶魔石,穆煞怎么敢……”
不等林错回应,季晨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眼底翻涌着震惊与怒意,连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凛冽。
他猛地转身,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桌上,桌上的空酒杯被震得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不远处隔间里的几人下意识抬头望来,却在触及季晨眼底的戾气时,又迅速收回目光,不敢多管。
“当年族群迁徙,我还特意托人给伯父捎过消息,当时他就是魔圣级别,我以为…”
季晨的声音里满是懊恼,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再抬眼时,眼底的震惊已被浓烈的决绝取代。
“林错,你放心,穆煞这笔账,我季晨帮你一起算!”
他走到林错身边,伸手拍了拍林错的肩膀,力道厚重而坚定。 “你不是一个人,十九年的情分摆在这,你的仇,就是我的仇。” 林错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提及林家惨状时眼底的黯淡还未散去。 周身萦绕的迷茫如同挥之不去的雾霭——自逃亡以来,他孤身一人,既怕暴露行踪,又不知该从何处着手调查穆煞的破绽,连支撑他走下去的,也只剩复仇的执念。 直到季晨的话落在耳中,那带着决绝的承诺如同利刃,瞬间刺破了他心中的迷茫。 林错猛地抬眼,望向眼前这位多年未见的旧友。 季晨眼底的怒意与坚定清晰可见,拍在他肩上的力道厚重而温暖,竟让他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骤然松弛,鼻尖泛起一阵酸涩。 他原本空洞的眼神渐渐亮起光来,那是被希望点燃的笃定。 之前独自面对追杀、担忧拖累他人的无助,此刻都在旧友的支撑下消散无踪。 林错缓缓挺直脊背,周身的气息从迷茫变得凛冽而坚定,指尖因情绪波动微微颤抖,却不再是因恐惧,而是因压抑许久的复仇之火终于有了燎原的方向。 “谢谢你,季晨。” 林错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抬手按住季晨拍在自己肩上的手,眼底翻涌着炽热的光芒。 “我不仅要穆煞偿命,我还要查清是谁灭了林家!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此刻,酒馆内的弦乐仿佛成了背景,林错望着季晨,过往两人并肩对抗低阶魔种的记忆与此刻并肩复仇的决心交织在一起。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迷茫消散后,心中只剩清晰的目标。 每一个念头都指向“复仇”二字。 季晨带着林错走出血腥酒馆。 地城的夜色已悄然降临,穹顶石笋上的魔藤泛着更亮的淡紫光芒,勉强勾勒出街道的轮廓。 两人踩着青灰色石板前行,避开路边散落的碎石与骸骨,沿途偶尔能听到地城深处传来的魔种嘶吼,却比白日多了几分静谧。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季晨在一座隐于石屋群中的院落前停下。 院墙由打磨规整的青黑色岩石砌成,院门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季”字。 院墙上爬着翠绿的魔植,与周围残破的石屋格格不入。 “到了,这就是我在地城的家。” 季晨推开院门,侧身让林错进入,院内铺着细碎的陨石碎末,角落里搭着一个小小的棚子,堆放着几件猎魔工具,正屋的木门虚掩着,透着暖黄的光。 两人走进正屋,季晨点燃桌上的魔烛,火光映亮了屋内的陈设——一张石质方桌,几把木椅,墙角的木架上摆放着不少古籍与魔石标本,墙上挂着一张地城全图,图上用红、黑两色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记号。 “坐吧,喝点水,咱们慢慢说。” 季晨给林错倒了一杯温水,自己则坐在对面,指尖点了点墙上的地城图。 语气沉了下来,“你以为地城只是黑暗聚集地,却不知道它最可怕的地方——进来了,就再也出不去。” 林错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满是诧异。 “出不去?为什么?我进来时明明有一道暗门,难道不能从原路返回?” 刚说完,林错就想起他来时,那条暗道消失不见的画面。 季晨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炭笔,在地图上圈出地城入口的位置:“你看到的暗门只是‘入口’,却不是‘出口’。” “那出口在哪?” 季晨摇了摇头。 “准确来说,我也不知道,我问过很多人,地城有很多的入口遍布各地,并且跟随机刷新一样,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只要进了暗门就无法返回了,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待在地城的原因。” 他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凝重。 “这些年无数人想寻找出口,却要么被困在深处的魔窟,要么无缘无故殒命。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能成功走出地城,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把所有进入的人都困在了黑暗里。” 林错看着墙上的地城图,眉头紧紧蹙起。 他原本还想着,等查清线索、积蓄力量后,便带着真相离开地城,没想到地城竟是一座无法逃离的牢笼。 可转念一想,既然出不去,那穆煞的势力若想在地城动手,也少了许多外界的支援,反而给了他暗中布局的机会。 “那地城内部的势力,就没人想过联手寻找出口吗?”林错问道。 季晨轻笑一声,眼底带着几分嘲讽。 “地城的人,个个都想着自保,弱肉强食的规则早已刻进骨子里。有的势力甚至觉得,留在地城反而能安稳掠夺魔石,没必要冒险寻找出口。这些年,也只有少数人还在寻找出去的办法,我就是其中一个。” 说着,他从木架上取下一本泛黄的古籍,递给林错。 “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关于地城出口的记载,或许能找到出口的线索。咱们先在地城站稳脚跟,一边查穆煞的动向,一边寻找出口,总有办法出去的。” 林错接过古籍,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心中的坚定愈发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