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带着万古的回响，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它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镇魔塔前，死一般的寂静。

青云宗的几位长老脸上的惊骇已经凝固，他们看着那个从塔中缓缓走出的身影，仿佛在看一尊从神话中走出的魔神。那依旧是楚风的身体，依旧是那张清秀而熟悉的脸庞，但那双眼睛……那双紫黑色的眼眸里，再也没有了属于楚风的任何一丝情感。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是宇宙诞生之前的混沌，是万物寂灭之后的永恒。

苏清雪瘫坐在地，仰着头，呆呆地望着他。她刚刚从天道抹杀的边缘被拉了回来，心脏还在狂跳，但此刻，一种比面对天道时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救了“楚风”，可眼前这个，真的是他吗？

“楚风……？”她用尽全身力气，才从颤抖的嘴唇中挤出这个名字。

那陌生的“楚风”闻声，终于将目光从自己的手掌移开，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情绪，纯粹得像是在观察一件器物。

“楚风？”他似乎在品味这个名字，随即，那古老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似是嘲讽，又似是怜悯。“一个不错的容器，一个勇敢的……钥匙。但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归元于我了。”

“你……你到底是谁？！”为首的宗主长老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厉声喝道。他身后的几位长老也立刻摆开阵势，各色法宝灵光闪烁，却无人敢率先出手。他们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存在的气息，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我？”那存在缓缓抬起头，望向天空，仿佛在穿透云层，凝视着那无形的“天道”意志。“我没有名字。当你们的世界诞生‘秩序’时，你们称我为‘混沌’。当你们的先祖试图理解万物时，你们称我为‘本源’。当你们的‘道’将我囚禁于此地时，你们称我为‘镇魔’。”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众人身上，声音变得冰冷而清晰。

“但你们都错了。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只是……被遗忘的‘真实’。”

“一派胡言！”一位性情暴躁的长老怒喝道，“魔头就是魔头！休要在此妖言惑众！布阵！今日便让你形神俱灭，永镇此地！”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位长老同时催动法力。一道道金色的锁链虚影凭空浮现，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这是青云宗的护山大阵——“四象锁天阵”，足以困杀化神期的修士。金色的锁链交织成网，带着煌煌天威，朝着那“初代”当头罩下。

面对这足以移山填海的一击，那存在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轻轻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由无数符文和宗门千年气运凝聚而成的金色锁链，在距离他指尖一尺远的地方，骤然停滞。然后，就像是烈日下的冰雪，开始无声无息地消融。

不是被击碎，不是被震开，而是从最根本的“理”上被抹除。构成锁链的灵气、符文、法则，都在一瞬间被还原成了最原始的、无序的状态，然后逸散于天地之间。

“噗——”

操控大阵的几位长老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他们与大阵的联系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斩断，神魂受到了重创。

“秩序，是如此的脆弱。”那存在缓缓收回手指，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们所依赖的‘道’，不过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楼阁。而我，是承载一切的……大地。”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所有人都感到自己的神魂在颤抖，仿佛被看透了最深处的秘密。这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压制，与修为无关，与境界无关。

“住手！”

苏清雪挣扎着站了起来，挡在了那存在与长老们之间。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你……你若是楚风的一部分，就不能伤害他们！”她咬着牙说道，“他们是我的师门！”

那存在看着她，紫黑色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仿佛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遥远的影子。

“师门……”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很久以前，也有人对我这么说过。她也曾像你一样，用她那至纯的‘秩序’之力，试图将我从混沌中‘拯救’出来。”

他的声音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悲伤？

“但她失败了。”他继续说道，“她用她的生命，为我布下了这第一道枷锁，造就了这座镇魔塔，也造就了你们所谓的‘天道’。她以为这是保护，却不知，这囚禁的不仅仅是‘混沌’，更是这个世界无限的可能。”

苏清雪的心猛地一沉。她似乎触碰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那个“她”，是谁？难道是……

“你说的‘她’，是……”

“你不需要知道。”那存在打断了她，目光再次变得冰冷，“你只需要知道，你用你的力量，打破了她设下的封印。你，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向前踏出一步，一股无形的压力让苏清雪几乎跪倒在地。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那存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像她一样，用你的‘秩序’再次将我封印，但这只会重蹈覆辙，最终被‘天道’彻底同化，化为虚无。”

“二……”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苏清雪的额头，“……跟我走。去亲眼看看，这个被‘道’所统治的世界，究竟有多么可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苏清雪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一直沉默的天空，突然变得血红一片。一道巨大无比的金色裂痕，如同苍天的伤疤，在血色的天幕上缓缓张开。一股比之前抹杀苏清雪时恐怖亿万倍的意志，从裂痕之后渗透出来。

那不再是单纯的“修正”或“删除”，而是一种纯粹的、要将一切“非序”之物彻底碾碎的、原始的暴怒。

“警告！检测到‘零号协议’失效！‘天道’主意志苏醒！”

“启动‘最终裁决’！目标锁定：混沌源点！”

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在天地间回荡，仿佛是这个世界本身在宣告判决。

那被称为“初代”的存在，终于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看着那道金色裂痕，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呵……终于肯露出真面目了吗？自诩为‘天道’的……看守者。”

他没有理会脚下瑟瑟发抖的众人，也没有再看苏清雪一眼。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面向那道代表着世界最终极力量的裂痕。

“小家伙，你的选择，看来已经用不着了。”他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因为，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仿佛要融入身后的虚空。然而，就在他即将消失的刹那，他却又回过头，紫黑色的眼眸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清雪。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你用来净化我的那股力量，并非来自你的九阳圣体。”

“那是她留给你……最后的‘嫁妆’。”

（第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