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民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办公椅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

卡片入手极沉，不知是何种金属打造，边缘光滑得像镜面，仿佛能切开人的指纹。

正面那由无数齿轮构成的“永动机”徽记，在办公室的灯光下，竟仿佛在缓缓转动，透着一股子工业时代特有的，冰冷而偏执的美感。

他拿起手机，对着这张卡片的正反两面，仔仔细-细地拍了两张高清照片。

然后，他点开那个熟悉的，备注为“正道的光”的头像，将照片发了过去。

想了想，他又在对话框里敲下一行字。

“纪大记者，江湖救急，帮我查查这个，看看是哪家会所的VIP卡，回头我也去办一张。”

消息发出去不到三秒，对面就回了过来。

一个翻着白眼的猫咪表情包。

紧接着是一行带着三分调侃七分危险的文字。

“卫大主任日理万机，刚端掉一个非法集资窝点，就想着去会所放松了？怎么，这次的奖金很多吗？要不要我帮你写篇报道宣传一下？”

卫民看着屏幕，仿佛已经能看到纪晓玥那张似笑非笑的俏脸。

他轻笑一声，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

“为人民服务，谈什么奖金，俗气了。主要是想看看能不能给你也办一张，以后写稿累了，可以去做个SPA放松一下。”

这次，对面沉默了足有半分钟。

就在卫民以为自己这波擦边球打得太过火，对方已经懒得理他的时候，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东西哪来的？”

纪晓玥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调侃，变得异常严肃。

“一个……非法集资案的赃物。”卫民靠在椅背上，避重就轻地说道。

“卫民，我没跟你开玩笑。”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个徽记，我好像在一些很麻烦的资料里，见过类似的图案。你别乱动，也别给第二个人看，我马上去查。记住，算我欠你个人情，回头你得还。”

“随时恭候。”

挂掉电话，卫民脸上的轻松神色缓缓收敛。

能让纪晓玥都说“麻烦”的东西，那绝对不是普通的麻烦。

他站起身，对着沙发上还在回味胜利果实的一神一妖说道。

“李川，你和虎子先休整，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拿起桌上的城隍印，揣进兜里，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

市第一拘留所，提审室。

冰冷的白炽灯下，曾经不可一世的王经理，此刻正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囚服，形容枯槁，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缩在审讯椅上瑟瑟发抖。

他已经被连续审了十几个小时，精神早已濒临崩溃。

但他嘴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就是个打工的，都是上面让我干的……”

审讯的警察也拿他没办法，这孙子心理素质极好，所有问题都往一个虚无缥缈的“上面”推，根本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吱呀——”

提审室的门被推开。

卫民走了进来，他对着那两个一脸疲惫的警察同志点了点头。

“两位辛苦了，接下来的时间，交给我吧，我和他……聊聊家常。”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虽然有些疑惑，但想到这位是上面特意打过招呼，要全力配合的“专案顾问”，便也识趣地起身离开，顺手带上了门。

一时间，小小的提审室里，只剩下卫民和王坤两个人。

王坤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到卫民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就是这个人！

就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人，用一种他到现-在都无法理解的方式，毁掉了他的一切！

“是你！都是你！”王坤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怨毒，“你到底是谁？！”

卫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拉开椅子，在王坤对面坐下，然后，将那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还带着点红印泥痕迹的城隍印，轻轻地，放在了冰冷的金属桌面上。

“咚。”

一声轻响。

在王坤的视野里，随着那枚印章落下，整个世界，仿佛都变了。

他眼前的不再是什么提审室，而是一座森严肃穆，鬼神林立的古老殿堂！

卫民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之上，面无表情，俯瞰着他。

而他自己，则跪在大殿中央，身上捆着无数条由罪孽构成的漆黑锁链，周围是无数个被他用消费贷害得家破人亡的冤魂，正在对他发出无声的控诉！

一股源自天地法理的，无可抗拒的煌煌威压，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了他的神魂之上！

“我再问一遍。”

卫民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宏大而威严，仿佛是这方法天地的唯一主宰。

“你的‘上面’，是谁？”

“噗通！”

王坤的心理防线，在这股绝对的秩序威压面前，瞬间被碾得粉碎。

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涕泪横流，额头死死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自己知道的一切，竹筒倒豆子般，全都吼了出来。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我……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我们都叫他‘财神’，他是‘俱乐部’派下来的项目经理！”

“项目经理？”卫民的眉头微微一挑。

“对！对！就是项目经理！”王坤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负责的‘繁华商业街’，只是俱乐部众多项目里的一个，我的任务，就是配合‘财神’，完成每个季度的‘香火转化率’KPI考核！”

“我们……我们要定期向俱乐部汇报业绩，一旦业绩不达标，或者像这次一样，项目彻底失败，项目经理……就会被‘优化处理’掉！”

“优化处理？”

“就是……就是彻底消失！”王坤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连神魂都不会留下！会被当成……失败的废料，回收掉！”

卫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一个活生生的，拥有强大力量的邪神，在一个神秘的组织里，竟然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优化”掉的“项目经理”？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纪晓玥。

卫民站起身，不再看地上那滩烂泥一样的王坤，转身走出了提审室。

“查到了？”

“查到了，但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纪晓玥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说。”

“这个组织，叫‘永动机俱乐部’。它不是什么会所，是一个极其隐秘的，由全球最顶尖的一批科技精英、金融寡头、甚至是一些国家的幕后掌权者组成的秘密社团。”

纪晓玥的语速很快，显然她查到的信息，也让她感到了极大的震撼。

“他们的核心理念，是绝对的效率主义。在他们眼里，一切阻碍人类‘进步’的东西，比如传统、道德、情感、甚至是个体的人性，都是应该被清除的‘冗余数据’。”

“他们从不公开露面，但根据我那个黑客朋友从一些加密数据库里挖出的蛛丝马迹来看，很多影响世界格局的重大金融危机、科技垄断、甚至是局部战争的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

电话两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卫民的脑海中，正飞速地将王坤的供词，与纪晓玥的情报，进行拼接。

一个恐怖得让人头皮发麻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许久，纪晓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苦涩与自嘲。

“卫民，你以为你打败的是一个神？”

“不。”

“你可能只是……拆了他们的一台印钞机。”

印钞机……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卫民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们，竟然在用工业化的、流水线的方式，量产这种用于收割信仰与气运的邪神，然后像投放商业项目一样，将它们投放到世界各地，作为攫取资源的工具！

这已经不是什么神魔之争了。

这是两种文明，两种理念的，根本性冲突！

卫民还没从这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纪晓玥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急促！

“等等！查到了！”

“这个俱乐部最近在你们市，有一个更大的项目正在筹备！”

“关于……老城区的整体改造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