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李一山结束了一下午的身体修炼,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落。
微弱的灯光穿过纱帘映出他的背影,他腰背挺直,双手掐出奇异的印决,端正地盘坐在床榻之上,双目轻闭。
随着他缓缓的呼吸,一呼一吸之间,有着稳定而隐隐散发微茫的气流在其口鼻之间盘旋进出,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血气波动自其身体内散发出来,不时将他身上衣袍吹得轻微鼓起。
修炼一途,以血引气,以气滋血,而后以血锻体,成就不坏金身,这便是金身境界的修炼过程。
如果往此刻李一山的身体内部探查而去,可以看见有着血气在其血脉中缓缓流转,而后朝着周身的骨骼缓缓冲刷而去。
金身五重神藏境突破到金身六重玉髓境需要经历一个必不可少的过程,此过程名为‘破关’,意在需要穿透骨骼格挡,让骨外的血气渗透骨骼,最终抵达骨髓,届时血气中蕴藏的元气便可与骨髓直接接触,从而达到以气养髓的目的,最终骨髓一步步进化,达到成熟地步时,骨骼会呈现为一种玉质状态,武者便会拥有一副宛如美玉的骨骼。
练气入髓,这便是玉髓境。
玉髓境修士相较于普通人而言已经算的上是不死之身了,他们不但金身坚固,难以破防,除了大脑外,他们几乎再没有弱点,普通刀剑的攻击甚至难以伤及皮毛,并且他们的恢复力同样惊人,对于他们而言,普通削落血肉级别的创伤,他们能在一瞬间恢复,即使是遭遇断肢重创,他们也可以在经历长久的修养后断肢重生。
李一山如今的修为是已经神藏境圆满。他白天所做的修炼,是力量的运用技巧,但修炼的根基依旧是自身基础素质,他如今正在努力做的,便是‘破关’。
在李一山修炼的同时,他不知道的是,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却是有着三个人正在讨论他未来的生死归属。
雷家大院。
与李一山的小院落的光芒暗淡截然不同,这里灯火通明,游廊繁复,房屋精致,各个执勤岗位上站着大量的侍卫。
这样的盛景,与多年前的李家如出一辙。
议事大厅,十数张以珍贵灵木为材料,被漆的油光水滑的靠椅置于其中,偌大的厅堂中,有三人位于其中,一老者,一中年,一少年。
明亮的灯光下,三人的华袍被映照出华贵的质感。
坐在当中的白须老者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说道:“元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说话的老者叫做雷满,雷家当代家主,是一个神通二重境的强大修士。
“禀告家主,云家那边已经答应联姻,正式提提亲之日被定在五日之后。”答话者是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他叫雷元庆,是雷满的大儿子,雷家下一任族长准继承人。
“好啊。”老者雷满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自顾喝着茶继续说道,“这次与云家联手之后,距离完成我雷家的大计便又更近了一步,接下来就只剩下血狼帮这个帮派了,到时候再将他们纳入麾下,我雷家便算是一统了这安海镇……”
“爷爷,我不同意!”
一道已经褪去稚嫩的嗓音突然打断了雷满的自语,他先是愣了愣,而后缓缓地将茶杯放到一旁的桌案上,看向发出声音的少年——雷阳。
他的眼睛略微浑浊,时间在他已经年过古稀的身体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雷阳,平静无波的眼神下此刻却像是酝酿了一场汹涌的海啸,一种莫名的压力悄然在大厅中弥漫开来,让空气都好像变得更加沉重,多年上位的威严在此刻显露无疑。
一旁的雷元庆此刻心中已经是心生惶恐。以他对自己父亲的了解,自然是知道其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或许平时自己这位父亲对家人可以表现的很和蔼,但是那是在不触及其底线的前提下。
家族就是父亲的底线,只要是涉及家族利益的方面,自己这位父亲从来都是无比铁血,不留丝毫人情。
在这条底线面前,不要说忤逆,下面的人哪怕是有一丝不遵从他的意愿,大义灭亲于他而言并不是不可以做的事情。
“父亲,阳儿年少,不是那个意思。”雷元庆连忙一步迈上前去求情。
“父亲,我才不要取云海儿!”雷阳却是完全看不懂形式似的,梗着脖子冲上去力争。
雷元庆此时心中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这蠢儿子,但嘴巴上依旧是开口要继续求情。
“听他说!”雷满抬起手来制止了雷元庆想要继续求情的动作,看向雷阳,平静地开口道,“阳儿,你别管他,你说,为什么不想娶云家的海儿妮子。”
雷阳受到了这样的鼓舞,当即心中一喜,恭敬一拜,解释道:“爷爷,你是不知道那个云海儿,虽然外表生的是个女孩,但心底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糙汉子,整天的‘爷’字不离口,根本没有个女儿相,并且她不但外表不修边幅,脾气还极度暴戾,动不动便是动手打人,平生志愿就是要去镇外占一座山头,当个劫道的匪徒,这样性子的女人,孙儿与她合不来。”
将心中对云海儿的评价一股脑地吐露出来,雷阳便带着期盼的眼神看向高坐的雷满,在他看来,爷爷平日里如此宠他,如今只要说出云海儿是个母老虎的事实,爷爷一定便会站在他这一边,免了这桩婚事,或者将这桩婚事推给其他的族兄族弟,反正,他跟云海儿是肯定睡不到一个窝去的。
将雷阳的理由一一听进耳中,雷满略微沉吟一下,依旧和缓地说道:“在爷爷看来,如此秉性的妮子应当是再好不过了。她的性子如此直爽,心中没有太多城府,这样的妻子相处起来,你婚后自会明白其中的好处。再说了,你如今如此讨厌她,或许只是因为不够了解她,以后你们结为夫妻,日日相伴,你对她了解渐深,日子久了,一定会渐渐喜欢上她的。”
雷元庆闻言心中暗松了一口气,自己的父亲还是宠爱自己的儿子的,他于是连忙附和道:“阳儿,你爷爷说得对,你现在还年幼,哪里懂什么情爱,所谓的讨厌,也不过是因为对对方了解不深,待到婚后,你与海儿妮子相处多了,自会发现她的可爱之处。”
“不可能!”听到这样的回应,雷阳大声地反驳道,“我不可能喜欢上那个男人婆,再说了,你们要让她当我的妻子?她一个有过婚约的二手货凭什么当得起我雷阳的妻子?”
“我雷阳,不稀罕!”
“放肆!”雷元庆怒喝一声,‘啪’的一巴掌扇在雷阳脸上,这一掌并未有丝毫收力,所导致的,就是雷阳的脸迅速的肿了起来。
遭受重击,雷阳回过头来,并不言语,而是以怨恨的眼神投向自己父亲。他实在是没想通,平日里对自己几乎百依百顺的人今天为什么要这样忤逆他的意愿,甚至动手打他!
“看什么看?跟你爷爷道歉!你怎么敢如此不敬地对他说话?!”雷元庆厉声呵斥,说着还抬起手来,准备再扇一掌。
雷满见状,开口叫停了雷元庆的动作,心中却是微微一动,自己这儿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明,自己想要稍稍打压一番,竟然还找不到机会。
“好了。”雷满开口,“此事已然定下,是两族共同的约定,事关两族今后的友好关系,容不得你这个小孩子来破坏,你不要再说了。五日之后,就由你带队前往云家提亲,要将声势做足,不能弱了我雷家的声势。”
雷满盖棺定论地立下决定。
“爷爷,你可要想好啊,娶了那云海儿,娶了那个二手货,丢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脸,而是整个雷家的脸!”雷阳依旧不死心的辩驳道,“那个李家余孽李一山,虽然现在他是个废物了,但他才是她云海儿名义上的正牌丈夫,这可是整个安海镇都知道的事实!”
“放肆!”雷元庆又是一巴掌扇在雷阳脸上,“两族大事岂容你胡说,安海镇哪里还有什么李家?那种婚约,李家灭了,也就不存在了!你只管娶她云海儿,我看谁敢在背后说我雷家坏话!”
“我不服!”雷阳偏着头直视着雷元庆的眼睛,声音沙哑地低声反驳。
雷元庆正准备继续教训,雷满却是在此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而后幽幽地自雷阳父子身边踱步而过,最终来到了大厅的大门前。
雷阳父子自然是停下了争吵,齐齐看向雷满的夜灯下的背影。
“阳儿其实没有说错,耻辱确实应该被洗刷,而不是被雪藏。”雷满道。
“元庆,三个月后应该就是一年一度的院考了吧。”
“是的,父亲。”雷元庆恭敬地答道。
“我记得那李一山应该是与阳儿同岁吧,那我们就把正式婚典定在院考之后。”
“到时,要是那李一山选择参加院考,那就让阳儿亲手打死他,几年前我雷家灭了他李家,但那是属于我们这一辈人的荣光了,现在还剩下这个小余孽,就让阳儿这个雷家少年一代第一人去解决吧,这样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要是他不敢参加,那就找个人把他做掉。终归是个多余的东西,活着便会让我雷家讨人嫌话,还是清理掉为好。”
“是!”雷元庆抱拳回应。
他抬起头来,通明的灯光映照着老者的背影,像是炽烈的火光。
记忆在这一刻重合,他清楚地记得,那也是夜,面前的老者曾亲手将一把尖刀插入李家家主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