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朗关于下水道的问题，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苏记”紧闭的门扉后那更为坚固的心理防线。门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能听到压低的、快速的争执声。

“……他们拿了药走了就行了！谁知道他们想干什么！”这是那个清亮泼辣的声音。

“可是唐果……地漏的问题确实很麻烦，味道越来越大，而且小凯的伤口也怕感染……”这是那个温柔担忧的声音。

“万一他们是骗人的呢？”

“那个维修师……他好像真的懂。而且他们刚才确实没有硬来……”

争论似乎有了结果。几秒后，那个被称作唐果的清亮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无奈和依旧不减的警惕：

“听着！只有你，那个说能通下水道的，可以进来！就你一个！另一个，留在外面！而且，把你身上明显的武器放在门外！我们会从里面开门，别想耍花样！”

这个条件很苛刻，将林朗置于潜在的危险中。陈序眉头微蹙，看向林朗。林朗却对他点了点头，眼神平静，低声道：“没关系，我能应付。这是个机会。”

陈序沉吟一秒，对门内说：“可以。但他需要带着工具箱。”

“……行！动作快点！”唐果催促道。

林朗将手中的钢筋递给陈序，只背着那个沉重的工具箱，走到后门前。陈序则后退几步，保持在一个既能策应又能随时撤退的距离，手中的枪看似随意垂下，实则肌肉紧绷，随时可以举枪射击。

“咔哒”一声轻响，门栓被从内部拉开。金属门被拉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光线和更浓重的潮湿霉味一起涌出。林朗没有任何犹豫，侧身闪了进去。门在他身后立刻被“砰”地关上，锁栓再次落下。

陈序独自留在阴暗的后巷，感官提升到极致，监控着前后街的动静，以及门内的任何异响。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

门内，林朗瞬间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他身处一个狭窄的过渡空间，前面就是厨房。厨房里同样光线不足，只有一盏用电池驱动的露营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空气中混合着食物残留的淡淡霉味、草药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更明显的下水道反味。

两个女人站在他面前，挡住了通往餐厅的方向。站在前面的，是个短发、眼神锐利如小豹子般的年轻女子，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剔骨尖刀，身体微微前倾，充满了攻击性的戒备——这是唐果。她身后，是一个身形更纤细、面容温婉但此刻写满紧张与忧虑的女子，手里也拿着一根擀面杖——这想必是无线电里那个温柔声音的主人，苏予。

“工具箱，打开！放在地上！”唐果用刀尖指了指地面，命令道。

林朗依言照做，蹲下身，慢慢打开工具箱，露出里面琳琅满目却摆放整齐的各种工具、零件和小型设备，但没有一件看起来像武器。

唐果快速扫了一眼，紧绷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丝，但刀尖依旧对着林朗。“你说你能通下水道？怎么通？”

林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扫过厨房地面，很快锁定了一个正在缓慢渗出污水的铸铁地漏。“是那个主地漏反水，对吧？问题可能出在下面的存水弯堵塞，或者更远的主管。”他站起身，语气平和，“我需要检查一下。有手电吗？”

他的专业和镇定让苏予稍稍安心，她连忙从旁边拿过一个老旧的手电筒递给林朗。林朗接过，道了声谢，便蹲在地漏旁开始检查，仿佛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完成一项普通的维修工作，完全无视了身后虎视眈眈的唐果和这紧张的氛围。

他用随身带的小撬棍小心地撬开地漏盖，一股更难闻的气味涌出。他面不改色，用手电仔细观察内部，又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根可伸缩的金属探条，小心地伸入管道探查。

唐果和苏予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他的专注和熟练，与这末日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安的力量。

“存水弯堵死了，油垢和杂物混合，硬化了。”林朗很快判断，“需要物理疏通和溶解。我带了简易的手动疏通器和一些碱性溶剂，可以试试。”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组装工具，动作麻利。唐果握着刀的手，不知不觉垂低了一些。

就在这时，餐厅方向传来一阵细微的、压抑的呻吟声。苏予脸色一变，顾不上林朗，连忙转身快步走了过去。林朗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餐厅方向，又继续干活。

唐果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眼神又锐利起来，但这次没说什么。

林朗专注于疏通工作，手动疏通器在管道内发出沉闷的撞击和摩擦声。过了一会儿，他倒入一些白色粉末状的溶剂，又倒入少量水，管道内立刻传来轻微的“滋滋”声和气泡声。

等待溶剂反应的间隙，林朗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不高，确保只有旁边的唐果能听到：“无线电里说有人受伤……是孩子？”

唐果身体一僵，盯着林朗看了几秒，才生硬地回答：“……嗯。苏予的弟弟，小凯。被碎玻璃划伤了腿，物资有限，我们只能用简单的草药止血，伤口感染了，还发着烧。”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不然……我们也不会冒险呼救。”

林朗沉默的点点头，没有再问。他从工具箱的一个隔层里，取出一个小塑料瓶，里面是几片白色的药片。“这是广谱抗生素，效果比刚才给你们的那些外用药可能更好些。给孩子用，按体重减量。”他把药瓶放在旁边干净的灶台上。

唐果看着那瓶药，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道：“……谢谢。”

就在这时，地漏里传来“咕噜”一声，淤积的污水开始缓慢下降，难闻的气味也似乎淡了一些。

“暂时通了。”林朗站起身，收拾工具，“但主管道可能还有问题，这只是临时解决。最好定期用热水冲一下。”

也就在这时，苏予从餐厅那边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小凯吃了点东西，又睡了。刚才……谢谢你的药。”她后面这句话是对林朗说的，眼神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

唐果也彻底放下了尖刀，虽然眼神里还有审视，但敌意已经消散大半。“我叫唐果，她是苏予，你……你们，外面那个，到底是什么人？”她终于问出了这个核心问题。

林朗拉上工具箱的拉链，坦诚地看着她们：“我们是幸存者，就像你们一样。他叫陈序，是工程师，负责规划和警戒。我叫林朗，以前是维修技师。”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有个据点，比这里可能……稍微安全一点，也有稳定的水。”

“据点？”唐果和苏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一丝……希望。

“嗯。”林朗点头，“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考虑……合作。当然，这需要你们自己决定。”他没有强求，只是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沟通的裂缝，已然扩大。阳光，正从这裂缝中悄然渗入，照亮了这间昏暗厨房里，四颗逐渐靠近的、渴望连接与生存的心。门外的陈序，依旧在寂静中等待，但他知道，里面的对话，将可能改变他们所有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