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裂隙之光
唐果的爆发像一场短暂的雷阵雨,激烈却未能真正冲刷掉积聚的阴霾。第二天,她依旧准时出现在自己的岗位上,脸色冰冷,沉默地执行着陈序之前下达的清理指令,将围墙外的植被彻底铲除干净。她没有再看陈序一眼,也没有和任何人交流,只是机械地挥动着工具,仿佛要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在那些无辜的植物上。
陈序同样沉默。他没有对唐果完成的工作做出评价,也没有再下达新的指令,只是更加专注于他自己负责的传感器网络调试。据点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小凯都变得异常安静,不敢大声说话,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苏予身边。
苏予看着这一切,心急如焚。她知道,物理上的围墙再坚固,如果人心散了,一切都将毫无意义。她找到林朗,低声商议:“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陈序和唐果……他们都需要一个台阶。”
林朗叹了口气,看着远处独自忙碌的陈序和埋头苦干的唐果,点了点头:“陈序的压力太大了,他把所有重量都扛在自己肩上。唐果……她只是用她的方式在担心大家。”
机会在一个傍晚悄然来临。当时正值陈序和唐果同时负责警戒巡逻(这是陈序排的班表,并未因冲突而改变),苏予和林朗带着小凯在温室里进行日常照料。突然,负责监听无线电的林朗(他利用休息时间主动接替了这部分工作)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罕见的激动,他快步走到公共区域,压低声音但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有信号!不是‘收割者’!是……是求救信号,很微弱,但重复了两次!方位……在旧城河方向,距离我们大概五公里!”
这个消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据点内凝固的空气。唐果立刻停下巡逻的脚步,看向控制室的方向。陈序也从他的传感器图纸上抬起头,眼神锐利。
“内容?”陈序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快了几分。
林朗迅速记录并翻译:“‘……任何听到的人……旧城河码头……仓库……伤员……孩子……需要药品……食物……’信号很弱,断断续续,发音不太标准,但意思清楚。”
孩子。
这个词像一颗柔软的子弹,击中了每个人内心最脆弱的部分。苏予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看向小凯。唐果紧绷的脸色出现了明显的松动。连陈序那冰封般的表情,也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旧城河码头……”陈序走到地图前,目光凝重,“那片区域结构复杂,水道淤塞,视野极差,是掠夺者和‘静默者’的高发区域。风险等级……很高。”
“但有孩子!”唐果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他们撑不了多久!我们……我们不是刚刚收到警告就要见死不救吧?”她没有看陈序,但话明显是对他说的。
苏予也走上前,声音轻柔却坚定:“陈序,我知道风险很大。但是……如果我们因为恐惧就放弃回应,那和我们所对抗的‘死寂’又有什么区别?我们建立这里的意义,不就是为了保留一点……人性吗?”
林朗没有说话,但他默默开始检查自己的工具包和武器,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
陈序陷入了沉默。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各种数据:距离、路线风险、潜在敌人数量、己方战力、物资消耗、收益(拯救生命可能带来的道德支撑和潜在盟友,但不确定性极高)……冰冷的数字与“孩子”这个感性的符号激烈交锋。他想起唐果之前的指责,想起苏予无声的忧虑,想起林朗默默的支撑。
绝对的理性告诉他,按兵不动是最优解。但一种他几乎已经陌生的、名为“责任”的情感,却在悄然滋生——不仅仅是对这个团队生存的责任,或许,也是对保留人类最后火种的责任。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唐果眼中是压抑的急切,苏予眼中是温柔的坚持,林朗眼中是无声的支持。
“制定救援计划。”陈序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力量,“目标:旧城河码头区域,侦察并评估,条件允许下实施有限度救援。原则:安全第一,绝不恋战。林朗,准备车辆和必要装备。唐果,规划潜入和撤离路线。苏予,准备医疗包和应急物资。”
他没有看唐果,但直接对她下达了指令。唐果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用力点了点头:“明白!”
裂隙依然存在,但一道微弱的光,已经透了进来。共同的、指向外部的人道主义目标,暂时压过了内部的分歧。一场风险极高的救援行动,即将成为检验这个团队凝聚力与生存信念的真正试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