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裂隙微光
夜色浓稠如墨,云顶苑别墅的主卧室内,林婉清睁着眼,毫无睡意。晚餐时秦昊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像无形的针,刺得她坐立难安。她知道,那平静之下必然酝酿着她无法承受的风暴。鸽子传书的风险她心知肚明,但坐以待毙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她轻轻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像一抹游魂般在房间里踱步。左侧肋骨下方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伴随着心慌气短。她走到梳妆台前,摸索着拉开最底下的抽屉,指尖触到一个冰凉的硬壳小药盒。那是她藏起来的备用药,医生开的,用于缓解突发性的焦虑和疼痛,有轻微的镇静作用。她很少动用,怕依赖,更怕在秦昊面前露出任何脆弱的迹象。
此刻,她却无比需要一点外力来稳住即将崩溃的神经。她抖出一片白色的小药片,没有用水,直接干咽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在舌根蔓延开,带着一种自虐般的清醒。
药效发作需要时间。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等待着那能让她暂时麻木的平静降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走廊尽头那间书房。那里藏着决定她命运的东西——那份离婚协议,以及更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被药物和焦虑搅得混沌的脑海里滋生。如果……如果她能进去看看呢?不看协议,也许能找到别的,关于那个“王先生”,关于秦昊到底在谋划什么的线索?哪怕只是多知道一点点,也能让她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抓住一丝微弱的光亮。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她知道书房有密码锁,有监控,风险极大。但破釜沉舟的绝望,混合着刚刚开始生效的药物带来的那点飘忽的勇气,驱使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放轻动作,拧开了卧室的门把手。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紧急出口的指示牌散发着幽绿的光。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中央空调低沉的运行声,一片死寂。
她像猫一样,贴着墙壁,挪向书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几乎要跳出来。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书房那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时——
“睡不着?”
一个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身后响起。
林婉清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猛地转身,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秦昊就站在几步开外,穿着深色的睡袍,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里面晃动着琥珀色的液体,似乎刚从楼下厨房上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捕捉到了她脸上未及褪去的惊慌和心虚。
他看见了。他一定看见了她试图靠近书房的动作。
林婉清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借由药物获得的那点可怜的勇气。
秦昊没有逼近,只是站在原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需要我提醒你,”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一字一句地砸在林婉清的心上,“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吗?”
林婉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稍微找回了一点神智。她垂下眼睫,避开他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用。”
秦昊沉默地看着她,那目光如有实质,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和她无法掩饰的恐惧。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回去睡觉。”
没有质问,没有斥责,甚至没有流露出更多的情绪。但这种绝对的掌控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让林婉清感到绝望。
她几乎是踉跄着,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药效似乎完全被吓退了,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后怕。
他什么都知道。他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无论她如何挣扎,都牢牢被困在中央,无所遁形。
门外,走廊里恢复了寂静。
秦昊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他仰头将杯中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头的烦闷。他看着她仓惶逃离的背影,看着她紧闭的房门,眸色深沉如夜。
他给了她警告,也掐灭了她刚刚冒头的、不切实际的念头。这符合他一贯的行事准则。但为什么,心底那丝莫名的烦躁,却挥之不去?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脚步沉稳,没有一丝犹疑。
黑暗中,裂隙曾短暂地透出一丝微光,却又被他亲手,毫不留情地彻底封死。只剩下无尽的压抑,在别墅的每一个角落里,无声地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