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市，君悦酒店，顶层宴会厅。

水晶吊灯倾泻下璀璨的光晕，悠扬的弦乐在空气中流淌。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手持香槟，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低声交谈着。这是一场上流社会的聚会，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权势特有的奢靡气息。

然而，在这片和谐的表象下，角落里的空气却近乎凝固。

“陈默，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滚一边去！”

岳母王琴尖利的声音像一把刀子，骤然划破了宴会厅的喧嚣。她今天穿着一身宝蓝色旗袍，颈间的珍珠项链价值不菲，但此刻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却布满了寒霜，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里，尽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唰”地聚焦在角落沙发上的那个男人身上。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领口甚至有些磨损的旧衬衫，与周围西装革履的宾客格格不入。他微微低着头，略显凌乱的黑发遮住了部分前额，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他叫陈默，苏家的上门女婿，江市上流社会人尽皆知的“废物”。

此刻，陈默只觉得自己的头颅仿佛要裂开。

无数混乱的画面和声音在他脑中疯狂冲撞——金戈铁马的战场、庆功宴上的毒酒、挚爱之人冰冷的眼神……这些属于“凌无极”，天朔王朝开国战神的记忆，正与另一个平凡、懦弱、饱受屈辱的，属于“陈默”的记忆，粗暴地融合。

剧痛让他意识模糊，几乎无法思考。

“雨薇，不就是一杯酒嘛？喝了它，你们苏家求之不得的城南项目，我立刻签字！”

一个轻佻的声音强行将他从混乱中拉扯出来。陈默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只见一个穿着阿玛尼定制西装的油头青年，正用力抓着苏雨薇的手腕，试图将一杯满满的白酒灌进她嘴里。那是李家大少，李少杨。

苏雨薇，他名义上的妻子，江市商界有名的冰山美人。此刻她穿着一身月白色晚礼服，身段窀窕，容颜清丽，但那张精致的脸上却因愤怒和挣扎而涨得通红。她死死抿着唇，用力想要挣脱，眼神冰冷如刃，却掩不住深处那一丝无力与屈辱。

“李少杨，请你放手！”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放手？”李少杨嗤笑一声，另一只手得寸进尺地就要揽向苏雨薇纤细的腰肢，“在江市，我李少杨想做的事，还没人敢说不！”

周围苏家的亲戚们，包括岳母王琴，竟无一人上前阻止，反而都陪着笑脸，甚至有人出声附和：

“雨薇，李少赏脸，你就陪一杯嘛。”

“就是，陈默都没吭声，你较什么真？”

聒噪的议论，恶意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扎在苏雨薇身上，也隐隐刺激着陈默混沌的神经。属于“陈默”的那部分残魂，传来阵阵微弱而不甘的悸动。

就在这时，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一只骨节分明、却略显苍白的手，猛地抬起，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李少杨那只企图不轨的手腕！

“嗯？”李少杨吃痛，力道一松，苏雨薇趁机猛地抽回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惊疑不定地看向突然出手的陈默。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错愕。

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废物赘婿，今天竟敢动手？

李少杨愕然转头，对上那双终于完全抬起的眼睛。

刹那间，李少杨浑身一僵。

那不是他熟悉的懦弱、闪躲的眼神！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如同万古寒潭，冰冷、漠然，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仿佛俯瞰了众生千年的威严与死寂！

“放开她。”

陈默开口了，声音因久未言语而有些沙哑，却像裹着寒冰，三个字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短暂的死寂后，是李少杨火山爆发般的暴怒！

“M的！你个吃软饭的废物，也敢碰本少？！”他猛地抽回手，手腕上已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他指着陈默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对方脸上，“给你脸了是吧？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极致的羞辱感与刚刚苏醒的战神意志在陈默体内激烈冲撞，头痛欲裂，但他眼神依旧冰冷，只是那冰层之下，已有滔天杀意在凝聚。

盛怒之下，李少杨顺手抄起旁边餐桌上一杯满溢的、如鲜血般猩红的红酒，脸上闪过极致的狰狞。

“喜欢出头？本少今天就给你好好醒醒脑！让你永远记住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话音未落，他手臂猛地一挥！

“哗啦——！”

冰冷的、带着羞辱意味的猩红液体，劈头盖脸地泼了陈默一身！

酒液顺着他的黑发淋漓而下，模糊了视线，浸透了那件廉价的衬衫，在他脚下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大片污渍，散发着甜腻又刺鼻的气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整个宴会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极具羞辱性的一幕。

苏雨薇看着那个被淋得狼狈不堪、如同落汤鸡般的身影，心脏莫名地狠狠一揪，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红唇微张，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只是用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岳母王琴在短暂的惊愕后，脸上迅速被一种扭曲的快意和幸灾乐祸取代，她尖厉的声音再次撕裂寂静：

“陈默！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谁让你冲撞李少的？！还不快给李少跪下道歉！你想害死我们苏家吗？！”

陈默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去擦拭脸上不断滑落的酒液。

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用指尖抹去眼帘上的猩红，让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彻底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下。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状若癫狂的李少杨。

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席卷一切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