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课上
陈老师正唾沫横飞地讲着“拜占庭帝国的军事策略”,激情澎湃,仿佛自己就是那个指挥着甲胄骑兵冲锋的将军。
云澈戴着眼罩,表面上听得一脸认真,思维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他正在盘算着周末去金满堂家“参观”的事。
一个行走的、源源不断的、绿色无污染的顶级充电宝,而且还是个乐于奉献的“冤大头”。
这种好事,上哪儿找去?
“老板,我建议您直接入赘吧。”阿飞的影子在课桌下扭成一个“爱心”的形状,语气里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向往,“等您继承了他们家的百亿家产,还用得着天天吃泔水吗?咱们直接买个岛,建一个地上神国!到时候您当国王,我当影子首相!”
云澈:“……”
他觉得阿飞的脑回路,可能比金满堂还要清奇。
他的感知不着痕迹地扫过教室的角落。
林薇和孙皓坐在那里。
比起前两天的惊惶和憔悴,他们今天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些精神不振,但至少眼神里不再是那种快要被逼疯的恐惧。
看来,“新闻联播精神对冲疗法”效果显著。
这让云澈心里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得道高僧,随手点化了两个迷途羔羊的荒诞感。
讲台上的陈老师正讲到兴头上,教室的后门,却“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陈老师,都齐刷刷地转了过去。
门口站着两个人。
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风衣,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
正是那天在图书馆有过一面之缘的雷烈。
而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
这男人同样穿着黑色风衣,但气质与雷烈截然相反。他身形偏瘦,脸色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一双眼睛像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看人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整个教室的温度都似乎凭空下降了好几度。
一种压抑、肃杀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查……查水表的?”
不知是哪个胆大的同学,小声嘀咕了一句。
“咳咳,”陈老师清了清嗓子,显然也被这阵仗给镇住了,“请问两位……找谁?”
雷烈的目光在教室里缓缓扫过,像一台高精度的雷达。
他的视线在林薇和孙皓身上停顿了半秒,然后,落在了云澈的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更长。
云澈依旧保持着那副认真听讲的姿态,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他体内的疗养院,却在这一刻,自发地收敛了所有的气息,进入了一种绝对的“寂静”状态。
就像一只正在晒太阳的猫,突然感觉到了天敌的靠近,瞬间屏住呼吸,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老板!是那个雷公!他怎么找上门来了!他旁边那个白脸的更吓人,我感觉他看我一眼,我的影子都要被冻成冰棍了!”阿飞的声音在云澈脑海里疯狂报警。
“别慌,问题不大。”云澈在心里安抚道,“我们是良民。”
雷烈收回目光,对着陈老师亮了一下手中的证件,声音沉稳有力:“特殊事务调查,我们需要找几位同学了解一些情况。”
证件上印着一个云澈从未见过的、由利剑和星辰组成的徽章。
陈老师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连忙点头:“好……好的,您请便。”
雷烈不再废话,直接点名。
“林薇,孙皓。”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身体一僵,脸上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然后,雷烈的手指,指向了云澈。
“还有你,云澈。”
全班同学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云澈身上。
搞什么?
林薇和孙皓被找,大家还能理解,毕竟他们那个“星芒社”最近神神叨叨的,全校闻名。
可云澈一个安安静静的盲人学霸,怎么也被牵扯进去了?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云澈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无辜。
“老师,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望”向陈老师的方向,语气里充满了困惑。
这演技,连阿飞都想给他颁个奥斯卡小金人。
“没事,同学,只是配合我们做个例行问询。”雷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了教室。
那个叫韩冰的白脸男人,则对着他们三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依旧是那种令人发毛的冰冷。
三人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跟着他们走出了教学楼,来到了一间偏僻的、几乎从没人用过的会议室。
门被关上的瞬间,光线暗了下来。
会议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厚重的窗帘缝隙里透进一丝微光,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一清二楚。
压抑。
极致的压抑。
林薇和孙皓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了,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雷烈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将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摔在桌上。
“星芒社,谁是负责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锤重鼓,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我……”林薇鼓起勇气,颤声说道。
“很好。”雷烈点了点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她和孙皓的脸,“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前几天举行的那个所谓的‘仪式’,差点把整个学校都变成一场灾难的中心?”
“认知污染,低语诱导……这些词,你们听过吗?”
林薇和孙皓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虽然不懂这些专业名词,但光是听着,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们……我们只是觉得好玩……”孙皓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好玩?”雷烈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怒火,“拿着一本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淘出来的、被污染过的禁忌诗集,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搞召唤仪式,你们管这叫好玩?”
“要不是有人提前处理掉了那个被你们引来的‘东西’,现在躺在这里的,就不是你们三个,而是三具被抽干了精神和理智的空壳!”
雷烈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得林薇和孙皓头晕目眩,几乎要站不稳。
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闯了多大的祸。
云澈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像个被吓傻了的、无辜的路人甲。
但他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有人提前处理掉了”?
毫无疑问,这个“有人”,指的就是他,或者说,是他的疗养院。
这个组织,知道得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老板,这下玩脱了啊!他们知道我们‘吃独食’了!这不会要我们把吃下去的吐出来吧?!”阿飞急得快要原地分解了。
就在这时,雷烈给了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韩冰一个眼色。
韩冰会意,迈着无声的步子,走到了林薇和孙皓面前。
他从风衣内袋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通体由银白色金属制成的奇特仪器。仪器表面光滑如镜,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镜头。
“看着它。”韩冰的声音,像冬日里结的冰,没有一丝温度。
林薇和孙皓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接触到那片蓝光的瞬间,眼神立刻变得呆滞、空洞。
“嗡……”
仪器发出了一阵人耳几乎无法听见的低频蜂鸣。
云澈的超常感知,却在这一刻“看”得清清楚楚。
一股极其精纯、冰冷、充满了秩序感的精神能量,从那个仪器中射出,如同两把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探入了林薇和孙皓的精神世界。
云澈“看”到,他们脑海中关于“仪式”的所有清晰记忆,那些恐怖的幻象、黏腻的低语、濒死的恐惧……所有这些鲜明的、带有强烈情绪的记忆碎片,都在那股冰冷能量的“清洗”下,开始变得模糊、褪色。
就像一张色彩浓烈的油画,被人泼上了一层稀释剂,所有的轮廓和色彩都融化、混淆,最终变成了一片混沌的、灰蒙蒙的色块。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精准、高效、冷酷。
“好了。” 韩冰收起仪器,退回到门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做。 林薇和孙皓同时晃了晃脑袋,眼神恢复了清明,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困惑和茫然。 “我……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林薇喃喃自语,她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很压抑的噩梦。 “行了。”雷烈站起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们可以走了。记住,以后别再碰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多看看新闻,关心一下国家大事,比什么都强。” 林薇和孙皓如蒙大赦,浑浑噩噩地对视一眼,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雷烈,韩冰,以及……云澈。 气氛,比刚才更加凝重。 雷烈的目光,重新落在了云澈身上,这一次,不再是审视,而是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探究和压迫。 “现在,轮到你了,云澈同学。” 他缓缓地踱步到云澈面前,几乎是脸贴脸地盯着他那副眼罩。 “图书馆的幽灵,星芒社的‘巧合’出现,还有……那个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现场。” “你一个盲人,总是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地方,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云澈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老板!图穷匕见了!他要动手了!快!B计划!”阿飞尖叫。 “闭嘴!” 云澈深吸一口气,脸上依旧是那副茫然无辜的表情。 “长官,我……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只是……刚好路过。”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吓到的颤抖,恰到好处。 “路过?”雷烈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小子,在我面前,别装蒜。” 他伸出手,一把摘掉了云澈脸上的眼罩! 然而,眼罩之下,并没有他预想中那双精光四射、隐藏着秘密的眼睛。 那是一双瞳孔涣散,毫无焦距的眸子。 它们很漂亮,像两颗蒙尘的黑曜石,但却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只是静静地“望”着前方,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雷烈眉头一皱。 是真的瞎了?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一直站在门边的韩冰,突然开口了。 “队长,他的精神波动很特殊。”韩冰的声音依旧冰冷,“像一座被封锁的堡垒,外壁光滑坚硬,感知不到任何内部情况。但……没有攻击性。” 雷烈眯起了眼睛,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他身上散发出的,确实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气息,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孱弱一些。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有些人,天生就对‘那些东西’敏感,我们称之为‘易感体质’。”雷烈缓缓地开口,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但这不代表是好事,因为没有自保能力的敏感,往往死得更快。” 他凑到云澈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像魔鬼的低语。 “小子,安分点,别瞎掺和不属于你的事情。” “否则,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说完,他将眼罩重新塞回云澈手里,转身向门口走去。 就在他与韩冰擦身而过,准备离开的时候,两人用极低的声音,进行了一次短暂的交流。 “……残留的波动,确实指向了城西那片废弃厂区……” “……手法很粗糙,像是‘秘教’那些神棍搞出来的低级诱导……” “……回去怎么写报告?” “……就写‘意外煤气泄漏,引发集体癔症’,老规矩。” 他们的声音极小,而且用了某种反侦察的话术技巧。 但在云澈那被疗养院强化到极致的感知中,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 城西废弃厂区! 秘教! 煤气泄漏! 一瞬间,三条关键线索,被他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走吧。” 雷烈和韩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云澈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黑暗中。 他缓缓地将眼罩重新戴上,遮住了那双深邃的眸子。 直到确认那两股强大的气息彻底远去,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一片冰凉。 “我靠……吓死我了!老板!刚才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阿飞的影子从地上重新凝聚成形,心有余悸地说道,“这帮人是国家队的吗?也太专业了!尤其是那个白脸的,差点把我魂都看穿了!” 云澈没有说话。 这次的交锋,虽然有惊无险,但也给他敲响了最响亮的警钟。 自己,已经被“专业团队”给盯上了。 以后的行动,必须更加谨慎。 他走出会议室,外面阳光明媚,刺得他有些不适应。 不远处,林薇和孙皓正站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迷茫。 看到云澈走出来,林薇的目光投了过来,那眼神里,带着一丝疏远和困惑。 她好像认识他,但又想不起来为什么会和他一起被叫去谈话,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不愉快的印象。 最终,她只是对着云澈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就和孙皓一起,匆匆离开了。 记忆,被篡改了。 他们之间那点因为共同经历了危难而产生的“革命友谊”,也随之烟消云散。 云澈成了那个唯一记得所有真相的人。 也好。 他摇了摇头,这样反而更轻松。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那个叫“秘教”的组织,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善茬。 还有城西的废弃厂区……那里,很可能就是下一个“食粮”的刷新点,或者说,是“秘教”的某个据点。 一边,是金大少家里那充满了“绿色有机”能量的收藏室。 另一边,是“秘教”和充满未知的废弃厂区。 一条是安全稳定的发育路,一条是高风险高回报的打野区。 该走哪条路? 云澈拄着盲杖,迎着阳光,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小孩子才做选择。 成年人,当然是…… 全都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