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县人民医院，病房内。

兰桂坊买了两斤橘子陪林庆国来探望林建国。因为医生说没有危险，此时林嫡和蒙秀秀已经离开。

恰好陶芳芳被医生叫了出去，商量出院，毕竟家里刚好转，又遭了这个灾。医院病房日销斗金，二老也不想拖，能出院就立马回家想办法。

距离林六百负气出走，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林建国已经抢救了回来。

“哎呦喂，我还以为住高级单人房，没想到也不过是普通病房呀。”兰桂坊一到就落井下石。引得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属都纷纷侧目。

“大哥早几天不是还说要搬到城里住吗？怎么才几天就闹那么大的事？”林庆国用平缓的语气，说着伤人的话。

“庆国……”林建国老泪纵横，他心里苦，可是他说不出口。

这些年，自从分家，两家各自努力盖了泥房，一开始还算相安无事。自从村里熟人带着林仲出去走南闯北，林庆国家盖了青砖房（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烧窑工艺还没有红砖出现），林庆国就像变了个人，以前可以商量事儿的兄弟，渐渐陌路，这两年，随着兰桂坊不断挑衅，两家几乎自己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大哥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做弟弟的，我能帮则帮。”

林建国心里一暖，“六百欠了7000块。”

正在剥橘子皮的林庆国吓得橘子都掉了，“多少？”

“七、七千。”

“大哥真的生了好儿子，我家仲叔季三兄弟可是一块钱都不敢借。”

兰桂坊听完心中乐开了花，早半个月，林建国村里乡里出尽了风头，这个那就一个永劫不复了。

7000块。36块工资，整整二十年工资，还得不吃不喝，才有可能还清。

“六百可真是孽障，我就说他的钱来路不明吧。”兰桂坊得意扬扬。

“庆国……你看……”林建国支支吾吾，这辈子打碎牙齿，他往肚里咽，从没有跟人借过钱。

“大哥。”林庆国递过剥好的橘子，“我家连600块都拿不出。”

林建国一听，心里凉了半截。这六百块，不就是记恨林六百当初羞辱他们两吗？可是事己至此，连亲兄弟都不肯帮忙，他还能找谁？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华夏内陆初办银行。为了推行放贷和鼓励储蓄，那是下了一番苦功。挨家挨户上门动员。

大众大多时候是肓目的，谁都没用过就谁都不信。林建国没跟人借钱，是他的认知了，借钱就是求人，就是低人一等。何况，跟银行借，传出去，就是人生的污点。

所以，他内心极度排斥借贷。

过时候，林庆国家就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为了林六百，他拉下老脸：“庆国，就当帮帮大哥，你要怎么样都行。”

林庆国冷笑不语。兰桂坊却猛然接话：“包括学狗叫吗？”

病房里其他人听到，心中都一阵恶心。心道：这自家兄弟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恨。

“弟妹你……”林建国被气得心绞痛。捂住胸口，极力顺下这口气。

林庆国眼见大事不妙，一把扯住兰桂坊的手，“瞎说什么呢！”又赶紧叫：“医生……医生……”

叫了几声，见林建国气色似乎好转了些：“大哥，我们家里忙，先回去了。”

“庆国——庆……”林建国眼看留不住人，垂下伸出的手。

过一会陶芳芳领着医生回来，“怎么了，我刚才好像听到林庆国的声音了。”

林建国一把将放在桌子上的橘子推到地上。“出院！”

两人不顾医生劝阻，决然出院，刚到医院门口，林建国便问：“家里还有多少钱？”

“二千多吧（包括了上次600和刚收到的1200）。你问这个——”陶芳芳心里一惊，“不行！老大老二怎么办。”

“难道看他去死？”

其实5000块押金，是林六百的谎言。这事不成，大不了就是保留两条活动线。而己经开业的桥圩和横圩两乡的业务，能撑多久就多久。

此时林六百一个人坐在七叔饭店门口。他己经冷静了下来，他不得不考虑最臭的棋：民间借贷。

他手上夹着烟，却迟迟没有点上，道路上的车来来往往，烟尘四起，又给晦暗的天空添了一层堵。

“还没走？”李知恩不知何时坐到他身旁。

林六百回过神，恢复了往日运筹帷幄的气场，“你不也没走？”

两人话里有话。表面上，在说林六百错过了两辆回蒙乡的车，实则两人在说对生意的坚持。

“这不是还有时间吗？”

距离一个月期限还有两天。

“可是有些车过了就不会再回头了。”

“不用悲观，今天没有，明天不是还有吗？”

“李姐有没有听说过一首诗——《未选择的路》。”林六百说完轻轻诵读起来——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但我却选了另外一条路，

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

显得更诱人，更美丽；

虽然在这条小路上，

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迹。

那天清晨落叶满地，

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

啊，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

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

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朗诵完，林六百问：“姐姐知道我为什么诵读这首诗么？”

李知恩摇头。

“这诗句决定了你我未来。”

“没想到弟弟还有做说客的潜力。”

“那姐姐给不给我说（shui）呢？”

“你再贫嘴，我可生气了。”

“好啦！我正经点。”林六百叹口气说，“路不是两条三条，而是只有一条，就是我们选择的那条。”

“弟弟悲观了啊。”

“假如真有第二条路回头，李姐还会选择跟我合作吗？”

“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对啊，选择了就回不了头了，因为时间了，过去便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