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用你新生的‘眼睛’。”那声音带着一丝蛊惑。话音刚落，楚风便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身体中抽离。此刻，他不再身处灰蒙蒙的虚无空间，而是化作一个无形的观察者，仿若一颗悬浮于青云宗上空的“瞳孔”。

他看到了熟悉的山门，缭绕的仙气，以及弟子们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的场景，一切看似祥和且充满生机。然而此刻，在他这特殊的“视野”中，一切都变了模样。

那浓郁的灵气，不再是纯粹的滋养源泉，倒像是一层薄薄的、泛着圣洁白光的“表皮”，脆弱地覆盖在宗门之上。在这层表皮之下，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大地深处、山峦核心，乃至每一个弟子的气海之中，都潜藏着丝丝缕缕的紫黑色气流。这气流与他体内的力量同源，充满原始、狂野且不受拘束的气息，却被那层白色的“灵气表皮”死死压制，无法动弹。

更令他心惊的是，每当弟子们吐纳修炼，那些看似精纯的灵气进入他们体内后，都会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最为精纯的本源能量被无形剥离，汇入天际，最终消失在一片难以言喻的、充满“秩序”与“威严”的光幕之中。

“看到了吗？”那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嘲弄，“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天道’。它并非自然法则，而是一个巨大无形的囚笼，一个贪婪的收割者。它赐予你们被‘过滤’过的力量，让你们沉醉于所谓的‘仙道’，却在暗中窃取你们生命中最根本的潜能。你们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都在为这个囚笼添砖加瓦。”

楚风的意识剧烈震荡。他望着那些虔诚修炼的师兄弟，看着传授功法的长老，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与荒谬之感。他们毕生追求的道，难道竟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这……怎么可能？”楚风的声音在意识中颤抖，“如果真是这样，那宗门典籍中记载的上古魔灾，那些为祸苍生的混沌魔物，又是什么？”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声音变得悠远而深沉，“现在，让你看看被抹去的‘真实’。”

话音刚落，眼前的景象陡然变换。青云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破碎的星宇。大地是熔岩与混沌的海洋，天空中悬挂着数个太阳，巨大的生灵在混沌海中翻腾。它们没有固定形态，仿佛是纯粹意志与力量的聚合体，力量狂暴而直接，一念之间便能创生或毁灭星辰。

“这就是远古的‘混沌纪元’。那时的生灵，自由而强大，是世界真正的主人。”

突然，一道贯穿天地的“光”从虚无中降临。这光无比圣洁，充满绝对的“秩序”与“纯净”。它所到之处，混沌的海洋被“净化”，狂暴的生灵在光芒中哀嚎、消融，身体被重塑成拥有固定形态的“凡俗”生物，力量也被“规则”束缚，变成需要按部就班修炼的“灵气”。

一场席卷整个宇宙的战争就此爆发。混沌的守护者们，那些形态各异的巨神，与那道代表“秩序”的光展开了殊死搏斗。楚风看到，混沌巨神们挥舞着撕裂空间的力量，却总被那“秩序之光”修复；它们试图吞噬光，却反被光同化、净化。

“那并非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而是一场单方面的‘抹杀’。‘秩序’无法容忍‘自由’，‘纯净’无法容纳‘混沌’。它要的是一个完全在其掌控之下的、稳定且可预测的世界。”

楚风的心神完全被这史前的一幕所吸引。他看着混沌节节败退，世界被“秩序”重新格式化。就在他以为混沌将彻底消亡时，画面中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那人身着古朴道袍，面容与青云宗祖师堂中供奉的初代宗主有七分相似，但眼神中没有祖师堂画像里的慈祥与超然，而是充满无尽的悲壮与决绝。

“是……初代祖师？”楚风不禁失声惊呼。

他看到，这位初代祖师，正是混沌一方最强大的守护者之一。他驾驭着比楚风所见过的任何力量都要庞大百倍的混沌之气，与“秩序之光”展开了最后的抗争。然而，他终究寡不敌众。

在最后的时刻，初代祖师没有选择战死。他做出了一个让楚风难以理解的决定——主动放弃大部分的混沌之力，以示臣服，换取“秩序”的宽恕。他向那道光立下“誓言”，将带领追随者，永远守护这片被“净化”的土地，永不逾越。

作为交换，“秩序”允许他保留一小部分最本源的混沌之种，并将其封印。而那座封印之塔，便是如今的“镇魔塔”。

楚风的脑海中“轰”的一声，犹如惊雷炸响。

镇魔塔镇压的不是魔，而是初代祖师为后世留下的“火种”！他并非投降，而是……卧薪尝胆！他以“臣服”为伪装，为混沌保留了最后一丝复兴的希望！青云宗的建立，不是为了弘扬仙道，而是为了守护这个秘密，等待一个能解开火种封印的“钥匙”！

灰色的虚无空间重新在眼前凝聚，楚风的意识回归“本体”。他呆立原地，紫黑色的眼眸中充满前所未有的震撼与迷茫。他一生的信仰，他所在的宗门，他敬仰的祖师，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沉重而残酷的真相。

“现在，你明白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初代祖师等待了万古，他留下的血脉与传承，都在等待一个能够承受混沌之力，并打破‘天道’枷锁的后继者。楚风，你就是那个人。接受你的命运，拥抱这份力量，你将成为新纪元的开创者。”

楚风陷入了剧烈的挣扎。接受，意味着要与整个世界为敌，要与苏清雪以及所有他关心的人站在对立面。拒绝，则意味着继续做一个被蒙蔽的囚徒，眼睁睁看着世界的真相被永远掩埋。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即将做出抉择的刹那，他忽然感觉到一丝微弱却极其熟悉的联系。这联系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留在镇魔塔之外的那一缕混沌气息。

那缕气息，是他与外界唯一的连接点。此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苏清雪正站在塔外。她没有离开，脸上带着泪痕与决绝，手中捏着一枚散发着至阳至纯光芒的玉符。

那是青云宗的圣物——“九阳净化符”！

楚风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能感觉到苏清雪的意图——她以为那缕气息是伤害楚风的“魔气”，想要用自己的方式，为他“净化”掉这份诅咒！

“不！不要！”楚风在意识中疯狂咆哮，却无法传出任何声音。

“愚蠢的孩子……”那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切与凝重，“她不知道，她试图净化的，是你力量的‘根’！一旦净化符发动，不仅你将彻底失去与混沌的连接，神魂受损，她那至纯的力量，更会像黑夜中的火炬，立刻引来‘天道’的注意！”

“‘天道’察觉到有‘杂质’试图污染它的‘秩序’，降下的惩罚，将不是她能承受的！”

话音未落，楚风“看”到，苏清雪已经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了那枚光芒万丈的净化符上。符文瞬间被激活，一股足以焚尽万物的圣洁力量，朝着镇魔塔，朝着那缕微弱的混沌气息，轰然压下！

（第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