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吾名凌云,今日休夫!
青云城林家演武场上,曾经的武道天才凌云,如今经脉尽碎沦为废人。
未婚妻叶倾城当众撕毁婚约,将休书甩在他脸上:“你我云泥之别,这婚约今日作废!”
满堂宾客哄笑,族人冷眼旁观。
凌云却蘸着嘴角鲜血,在休书背面写下两个惊天大字。
当他转身走向后山深渊时,谁也不知道——
这一跃,将惊醒沉睡万古的混沌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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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城,林家演武场。
盛夏的日头毒得能把人皮晒裂,可此刻演武场四周黑压压围满了人,竟比那三伏天的知了还聒噪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演武场中央那两道身影上。
一道,白衣胜雪,身姿挺拔如初绽玉兰,只是那张曾经明艳动人的脸上,此刻唯有冰封千里的寒意。
叶倾城。
青云城百年不出的天之骄女,年仅十六,便已内力初生,踏入无数武者梦寐以求的凝气境,更是被云岚宗的长老看中,不日便要前往宗门修行。
而她对面。
少年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身形单薄得像秋后挂在枝头的最后一片叶子,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脸色是久病的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擦净的暗红血痂。他站在那里,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一根宁折不弯的青竹。
凌云。
这个名字,三年前曾是青云城最耀眼的新星,十二岁感应内力,十三岁踏入炼体七重,光芒之盛,连城主大人都曾亲自赞誉。可如今……
“凌云,”叶倾城开口了,声音清越,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冷得没有半分情绪,“你我婚约,源自祖辈酒后戏言,本就不该作数。”
她微微扬起下巴,日光落在她光滑细腻的脖颈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如今,你经脉尽碎,武道断绝,终生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而我,已入凝气,前程万里。云泥之别,岂可同路?”
她手腕一翻,一纸素笺轻飘飘甩出,却蕴含着一股巧劲,“啪”一声,精准地拍在凌云的胸前,继而滑落在地。
那纸上,两个墨黑大字刺目无比——休书。
“这纸休书,今日给你。”叶倾城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从今往后,你我嫁娶各不相干,再无瓜葛!”
“好!”
“叶小姐英明!”
“早就该如此了!一个废物,怎配得上叶仙子?”
周围瞬间爆发出海啸般的哄笑与叫好声。林家的族人,那些曾经对他卑躬屈膝、谄媚逢迎的嘴脸,此刻写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快意。外来的宾客们也指指点点,目光中的怜悯有之,但更多的,是看一出荒唐戏码的戏谑。
“啧,还以为自己是三年前那个天才呢?也不撒泡尿照照!”
“叶小姐心善,还给他留了份休书全他颜面,要我说,直接撵出去便是!”
“听说他这身伤,还是三年前为了救遇险的叶小姐才落下的?这……”
“嘘!慎言!那也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叶小姐如今可是云岚宗的内定弟子,岂是他能妄议的?”
恶意的议论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无孔不入地扎向场中央的少年。
凌云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那蚀骨的痛楚,又一次从四肢百骸深处翻涌上来,像有无数把钝刀子在经脉的断口处反复剐蹭。
三年前,黑风山脉。
少女惊恐的尖叫,妖兽腥臭扑鼻的喘息,还有那为了推开她,自己硬生生承受的、足以崩碎山石的一击……剧痛之后,便是永恒的黑暗。他引以为傲的修为如退潮般消散,曾经宽阔坚韧的经脉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天才陨落。
从此,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他尝了个遍。父母的叹息,族老的冷漠,下人的白眼,还有……眼前这人,日渐疏离直至冰封的眼神。
他曾以为那是她因愧疚而不知如何面对,原来,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呵。
凌云缓缓抬起低垂的眼睑。那双眸子,不再有昔日的璀璨光华,却沉静得像两口古井,深不见底,所有的痛楚、不甘、愤怒,都被死死压在井底,只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荒芜。
他目光扫过地上那纸休书,再缓缓抬起,落在叶倾城那张完美却冰冷的脸上。 叶倾城被他看得微微蹙眉,那双眼睛里的东西,让她有些不舒服。那不是预想中的哀求、绝望或者愤怒,而是一种……让她感觉自己仿佛是个跳梁小丑的平静。 她不耐地冷哼一声:“凌云,事已至此,纠缠无益。拿着休书,离开吧,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 “体面?”凌云终于开口了,声音因久未言语而带着些许沙哑,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跟我谈体面?”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不大,却带着一种难言的悲凉和嘲讽,竟将周围的嘈杂都压了下去。 他慢慢弯下腰,不是去捡那休书,而是伸出一根手指,抹向自己开裂的嘴角。那里,因为先前强忍体内痛楚而被咬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指尖。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用那蘸着鲜血的手指,在那休书背面的空白处,缓缓划下。 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 鲜红的血,在素白纸笺上蜿蜒,构成两个铁画银钩、触目惊心的大字—— 休夫! “啪!” 他将染血的休书,猛地掷回到叶倾城脚下,血字朝上,猩红夺目! “叶倾城,”凌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沉寂已久的宝剑骤然出鞘,带着斩断一切的锋芒,响彻整个演武场,“听清楚了!” “不是你今日休我!” “是我凌云,今日休——了——你!” 字字如雷,轰然炸响! 整个演武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音。脸上的嘲笑凝固了,眼中的鄙夷僵住了,只剩下无边的震惊和荒谬。 他……他怎么敢?! 一个修为尽废的废物,竟敢当着全城有头有脸人物的面,休了已是云岚宗弟子的叶倾城?! 叶倾城脸上的冰霜瞬间碎裂,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神情,紧接着,是无法遏制的羞愤和震怒!那张俏脸,先是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铁青。她看着脚下那刺眼的血字休书,感觉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服,所有的骄傲和尊严,都被这两个字碾得粉碎! “凌云!你找死!”一声暴喝从旁边炸响。 早就按捺不住的林家纨绔林浩跳了出来,脸上满是狠厉之色。他是叶倾城的忠实拥趸,此刻正是表现的大好机会。 “一个废物,也敢对叶小姐不敬!给我跪下谢罪!” 林浩炼体境四重的内力涌动,一拳带着恶风,直扑凌云面门!这一拳若是打实,以凌云如今脆弱的身子骨,不死也得残废! 不少围观者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不忍看那血腥一幕。 然而,预想中的骨裂声并未传来。 拳头,在距离凌云面门尚有半尺之地,硬生生停住了。 不是林浩手下留情,而是他对上了凌云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没有了之前的荒芜平静,此刻里面仿佛有尸山血海在翻涌,有无尽深渊在旋转,那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穿透了他的心脏,让他四肢冰凉,血液都快要冻结! 林浩的心脏疯狂跳动,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这……这真的是一个废人的眼神吗?他毫不怀疑,自己这一拳若是打下去,下一秒,死的可能会是自己! 他僵在原地,拳头进退不得,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凌云甚至没有再看林浩一眼,仿佛那只悬在自己面前的拳头只是一抹空气。他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脸色铁青、浑身微颤的叶倾城,将她那副羞愤欲绝的模样刻入眼底。 然后,他拖着那具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剧痛的残破身躯,转过身,一步一步,向着演武场外走去。 脚步虚浮,却异常稳定。 背影单薄,在那漫天各异的目光——震惊、怜悯、嘲弄、怨毒——的聚焦下,却挺立如一杆刺破青天的长枪! 没有人阻拦。 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 阳光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青石板上,竟透出一股决绝的、向死而生的悲壮。 …… 回到那座位于林家最偏僻角落的破败小院。 “哐当。” 残旧的木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一切的光线和声音。 凌云背靠着冰冷的大门,身体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跌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噗——” 一直强压着的逆血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喷溅出来,在身前的地面上开出一朵凄艳的血花。碎脉之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他浑身痉挛,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他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一条离水濒死的鱼。 演武场上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羞辱、嘲讽、休书、血字、叶倾城那张扭曲的脸……还有,林浩那停在面前的拳头。 尊严?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东西薄得像一张纸,一捅就破。 他曾经拥有过力量,所以更清楚失去力量后的无助。三年了,他忍了三年,等了三年,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期盼着经脉能有恢复的一天。 可现实,却是一次比一次更沉重的打击。 今日之事,彻底斩断了他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个世界,没有力量,连呼吸都是错的。 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破旧的窗棂,望向院子角落里那棵枯死的老树。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三年前,父母离去时那忧心忡忡却又不得不走的眼神。 “爹,娘……孩儿不孝……”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从眼角滑落,混入嘴角的血腥味里,咸涩无比。 他累了。 真的太累了。 与其这样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忍受着无休止的痛楚和屈辱,不如……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林家后山,绝命深渊。 那是青云城公认的绝地,深不见底,瘴气弥漫,从未有人能从那里生还。 据说,跃下之人,连尸骨都找不到。 凌云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寂灭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灰般的平静。 他挣扎着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染血的青衫。 然后,他没有丝毫犹豫,推开木门,步履蹒跚,却方向明确地,朝着家族后山,那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黑暗深渊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渐渐融入即将降临的暮色之中。 前方,是深不见底、雾气缭绕的悬崖。 寒风从渊底呼啸而上,吹动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站在崖边,低头看着下方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嘴角,竟缓缓勾起了一抹极致嘲讽的弧度。 不知是在嘲讽这命运,还是在嘲讽他自己。 然后,他张开双臂,如同拥抱死亡一般,向前一步。 纵身跃下! 身形瞬间被浓雾与黑暗吞没。 只有那呼啸的风声,仿佛在崖边留下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