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归零的瞬间，存储符发出一声轻响，数据已发。萧景行将电容拆下，塞进腰带夹层，动作利落得像在实验室换试管。

他靠墙坐着，呼吸略沉，肋骨处那阵钝痛还没散。唐婉蹲在他旁边，枪杆拄地，目光扫过通风口方向。裴无涯正用指甲刮着砖缝里的灰渍，鼻尖微动：“师父，水汽里的酸味淡了，但还有残留。”

“够用了。”萧景行抬手，从颈间扯出一根细铜丝，末端连着半片玉佩，“玄机子的暗线到了。”

话音刚落，一块巴掌大的竹筒从通风管滑出，裹着油布，蜡封完好。唐婉伸手接住，指尖一搓，蜡壳裂开细缝。

“没被动过。”她说，“但也不能大意。”

萧景行接过竹筒，没急着拆。他摸出一张PH试纸，贴在接缝处。试纸边缘泛起淡蓝，像滴进墨水的清水。

“酸性灵墨。”他低声说，“黑水台专用，写完自隐，遇碱显形——老套路了。”

裴无涯立刻翻出随身药瓶：“我有盐水加火硝，配比三比七，刚好中和。”

“用。”萧景行把竹筒递过去，“别泼，刷。”

裴无涯小心翼翼撬开封皮，取出薄纸，平铺在地面。他用棉签蘸液，从右到左缓缓涂抹。纸面先是泛白，接着浮出几行小字：

**九皇子购西域断魂草三千斤，三日后运抵北境，由狼牙关守将押送，暗渠入库。**

三人屏息。

萧景行却盯着纸面下方——那里原本空白，此刻随着药液渗透，渐渐显出一枚烙印：一头仰天长啸的铁狼，双目赤红，爪下踩着断裂的锁链。

“北狄狼旗。”唐婉声音压低，“和边境石壁上的一模一样。”

“不止。”萧景行伸手，指尖划过图案边缘，“这印记的墨迹密度不均，右侧偏重，说明是盖章时手抖了。但最关键的是——”他忽然凑近，“它和毒针上的蚀刻纹，共用同一套模具。”

裴无涯瞪大眼：“那不是北狄单独作案？是有人里应外合？”

“不是‘有人’。”萧景行冷笑，“是宇文珩自己在通敌。”

他抽出算筹，在地上迅速排开三列：

第一列标着“47.8赫兹”，下面写着“迷心散催化频率”；

第二列是“北狄毒针花纹比对”，附注“与九皇子府兵器库同源”；

第三列便是这张密信内容，末尾画了个箭头，指向一个词：**清洗**。

“三千斤断魂草，按标准稀释比例，能制成十万份慢性毒剂。”他语气平静得像在报实验数据，“足够让整个京城三品以上官员，在同一时辰暴毙。”

唐婉眼神一凛：“然后他以‘清查内奸’为名，接管禁军、控制宫城、扶持傀儡登基——一场政变，不用动刀。”

“高明。”裴无涯喃喃，“可也太狠了。”

“对死人来说，确实挺狠。”萧景行收起算筹，“但这信不能交上去。”

“为什么？”唐婉皱眉。

“因为它是孤证。”他指了指纸面，“没有采购账册，没有押运文书，没有第三方见证。只要宇文珩咬死是伪造，再反告我们勾结北狄栽赃，三皇子第一个就会把我们推出去平乱。”

空气静了一瞬。

唐婉忽然问：“那你还留着它干嘛？”

“留着，是因为它不只是证据。”萧景行看着她，“它是诱饵。”

话音未落，窗外一道寒光破空而至！

唐婉反应极快，枪尖一挑，铛的一声将飞镖弹开。那镖钉入对面砖墙，尾羽还在震颤，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符号——蛇首人身，背生双翼。

“玄冥宗。”裴无涯脱口而出，“他们的‘噬心镖’！”

萧景行走过去，没用手碰，而是从腰间取下静电玉佩，悬在镖身三寸处。玉佩微微发烫，表面浮起一层淡蓝光膜。

“有灵波残留。”他说，“频率……103.6赫兹。”

“和什么有关？”唐婉问。

“黑水台中枢的通用信道。”他收回玉佩，眼神冷了下来，“玄冥宗的人，刚才就在外面盯着我们看。”

裴无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拿到了信？”

“不是‘怎么知道’。”萧景行摇头，“是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不知道。”

他弯腰捡起密信，发现镖尖正中穿心，恰好钉在狼旗图案上。纸上墨迹被震得微散，像是某种警告。

“这不是灭口。”他说，“是示威。”

唐婉眯眼：“他们在逼你动手。”

“或者逼我藏起来。”萧景行将信纸轻轻折起，放入一只青铜小匣。匣子内壁刻满符文，盖上后嗡鸣一声，灵气隔绝。

“现在问题来了。”他抬头，“这封信，既不能交，也不能毁，更不能藏太久。”

“那你打算怎么办？”唐婉问。

“等。”他说，“等他们自己露破绽。”

“等？”裴无涯愣住，“等什么？”

“等运毒车队入境。”萧景行靠着墙，慢慢坐下，“三千斤断魂草不可能飞进来。只要它落地，就有痕迹。泥土、湿度、运输方式——全是数据。”

唐婉盯着他：“你就这么笃定他们会按计划走？”

“因为他们以为我们已经吓住了。”他笑了笑，“刚才那一镖，就是信号。他们觉得我们只会躲。”

裴无涯突然举手：“师父，我有个问题。”

“说。”

“如果玄冥宗和黑水台联手了，那咱们之前炸山用的火药配方，是不是也泄露了？”

萧景行一顿。

他低头看向自己袖口，那里沾着一点火药灰，一直没擦。片刻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新纸，写下几行字：

**硝石提纯法改进版**

**硫磺比例下调12%**

**添加微量铝粉增强爆燃速度**

写完，他撕下一页，递给裴无涯：“拿去烧了。”

“啊？”

“烧掉。”他说，“但别全烧完，留一角。”

裴无涯眨眨眼，照做。他点燃纸角，火焰蹿起，烧到一半忽然变绿，随即熄灭。

“看到了吗？”萧景行问。

“颜色不对！”

“对。”他点头，“真正的改良配方燃烧时是橙红色。这纸上写的，是错的。”

唐婉明白了：“你在钓鱼。”

“不止。”他将剩下的半张纸折好，塞进竹筒，“我要让玄冥宗的人，带着这份‘绝密配方’回去交差。”

裴无涯咧嘴笑了：“那他们下次放火，就得把自己炸飞。”

“前提是。”萧景行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他们真信这是真的。”

唐婉忽然抬手，示意安静。

她耳朵微动：“外面……有风声变了。”

萧景行立刻闭嘴，三人同时屏息。

地道通风口的布帘轻微晃动，不是因为空气流动——而是被人从外面轻轻掀了一下。

裴无涯缓缓摸向腰间辣椒水瓶，唐婉握紧枪杆，萧景行则不动声色地将防火符匣塞进地砖夹层，顺手按下一块凸起的石钮。

地下传来低沉的嗡鸣，磁屏蔽阵启动。

风停了。

布帘恢复静止。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萧景行却盯着那块砖缝——刚才掀帘的瞬间，有一粒极细的银沙从缝隙滑落，落在地面，呈放射状扩散。

他蹲下，用指尖捻起一粒，放在唇边一吹。

沙粒悬浮片刻，竟微微发亮。

“追踪灵砂。”他低声说，“西域特产，遇活人气息发光。”

唐婉眼神一冷：“他们派人潜伏进来了？”

“不一定进来。”他摇头，“可能只是在外围撒网，试探我们是否还在。”

裴无涯紧张地摸了摸耳后疤痕：“那我们现在……”

“不动。”萧景行直起身，“动就是输。”

他走到角落，从墙缝里抽出一根细铜管，连接到磁屏蔽阵的输出端，又从怀里摸出一块微型棱镜，卡在管口。

“我在给屏蔽阵做个‘假心跳’。”他说，“让他们以为这里还有人在活动。”

唐婉看着他熟练操作，忍不住问：“你以前干过这行？”

“粒子对撞机实验室。”他拧紧接口，“每次检修都要防探测器误报，道理一样。”

裴无涯听得一脸崇拜：“师父，这科学吗？”

“非常科学。”他按下开关，棱镜开始缓慢旋转，投出一圈圈虚假的灵波动波纹。

地道外，风又起了。

这一次，风里夹着一丝极淡的松脂味。

萧景行嗅了嗅，眉头微皱。

“松香？”裴无涯也闻到了。

“不是松香。”他低声说，“是北狄人用来防腐的药膏味。”

他缓缓抬头，看向通风口。

风还在吹，帘子轻轻晃动。

下一秒，一道黑影掠过缝隙，快得只留下一道残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