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线垂落至半空，忽然崩断，碎片如星屑般洒下，在触及地面之前就化作青烟消散。萧景行眯眼盯着那点残光，右手缓缓从耳后取下铜片，轻轻一吹，上面附着的灵波纹路已归于平静。

他靠在主厅石柱上，呼吸沉稳，却能感觉到右手指节裂开的血痂又被机关拉扯得渗出新血。裴无涯蹲在角落翻检残骸，嘴里念叨着：“这回可真炸干净了，连个铁钉都找不着完整的。”

唐婉没动。

她站在庭院中央，枪尖轻点地砖缝隙，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萧景行抬眼。

她看着他，目光像刀锋刮过冰面：“刚才那一战，你赢了。”

顿了顿，声音压低，“现在，轮到我问你。”

风掠过残檐，吹起她袖口银丝绣边。月光照在她左肩位置，那里衣料微鼓，像是藏着什么。

“为何退婚？”她直视着他，“不是装病，不是惧权，我要真话。”

萧景行没立刻回答。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沾血的手指，又抬头望向夜空——云层被电磁脉冲击穿后尚未合拢，露出一片清晰星域。

“若我说，是为了保你性命，你信吗？”

唐婉冷笑：“三年前你拒婚那天，满朝文武都在笑。说我唐婉配不上镇北王府世子，说将军府要失势了。边关将士传信回来问我‘小姐是否蒙羞’……你说为我好？那你可曾想过我的处境？”

她语速加快，指甲掐进虎口，留下一道浅痕。

“九皇子借婚约牵制我父军权是事实，可你一退，我就成了弃子。朝野上下谁不说我命薄福浅？你躲进王府装纨绔，喝酒赌钱扮废物，整整三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现在倒说起‘保我性命’？”

萧景行静静听着，忽然弯腰，从靴筒里抽出一根细铜线，插进地缝中一处隐秘凹槽。接着他取出腰间玉佩，贴在铜线上端。

咔哒。

一声轻响，屋顶残架深处传来齿轮转动声。

“你不明白。”他说，“那婚约定下当日，我就查遍《灵枢真解》和边境灵脉图。发现九皇子府聚灵阵的频率，与北狄祭坛共振——他们早在布局通敌。”

他抬头：“而你一旦嫁入东宫，便成政治人质。我不退婚，你就得死。”

唐婉怔了一下：“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让我背负耻辱？”

“你以为我想？”萧景行声音冷下来，“当时我已有慢性毒症征兆，五感衰退，连站稳都难。若公开调查，黑水台立刻会灭口。只能装疯卖傻，暗中布局。”

他指向天空：“你看北斗第七星，摇光。昨夜它偏移了0.3度，正好对应北狄祭坛启动时刻。这不是巧合，是共振反馈。而九皇子府的聚灵阵，每天子时都会产生相同频段波动——和那边同步。”

唐婉皱眉：“你有证据？”

“有。”他按下玉佩边缘一枚凸起，“但不能给你看原件，怕被追踪咒复制。”

话音落下，屋顶残架上的六棱镜缓缓旋转，一道幽蓝光束自铜管射出，直冲夜空。星辰虚影浮现，轨迹精确流转，如同千万次观测后的推演结果。

片刻后，星点重新排列，拼出两个名字——

“萧景行”“唐婉”。

两团光斑被银河环绕，形成稳定双星系统，彼此牵引，永不分离。

唐婉呼吸一滞。

“这不是幻术。”萧景行声音平静，“是我观测三万两千六百一十四次流星轨迹后，计算出的‘命运交汇概率’。误差小于千分之三。”

裴无涯悄悄探头，瞪大眼睛：“师父，这……也算实验数据？”

唐婉没理他。她盯着那幅星图，嘴唇微动：“你什么时候开始算的？”

“你第一次翻墙来找我打架那天。”萧景行说，“你说‘说，你到底是谁’，我就想，得有个方式让你知道真相——但不能用嘴说。”

他笑了笑：“毕竟，本世子体弱多病，说话费劲。”

唐婉没笑。她看着星图，又看向他脸上未擦净的火药灰，忽然低声问：“若只为救我，何必如今才说？这些年，你装纨绔，躲是非，可有一刻向我解释？”

萧景行沉默片刻，反问：“你觉得，一个中毒将死、被全城嘲笑的废物世子，说的话，有人信吗？”

他摊开手掌，掌心有一道旧疤：“上次我试图告诉三皇子真相，当天夜里就遭刺杀。刺客用的是改良版蚀骨钉，带酸性灵晶涂层——这种技术，只有接触过我手稿的人才懂。”

唐婉眼神闪动：“所以你是怕连累我？”

“不止。”他说，“我还怕你冲动。你要是知道我在查九皇子，一定会亲自去闯东宫。以你的性格，宁可死也不会退一步。”

他顿了顿：“我不想看你死。”

唐婉猛地转头看他。

月光落在她眼角，映出一丝湿意。但她很快别开脸，只留下一句：“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凭我知道你会怎么做。”萧景行站直身体，“也凭我愿意为你当三年废物。”

两人对峙良久。

忽然，裴无涯惊叫：“师父！西面又有鬼火！”

众人望去，远处树梢腾起数点幽绿火焰，正快速凝聚成攻击阵型。

萧景行不动：“让它们靠近。”

唐婉皱眉：“你还留了后手？”

“激光防御网一直开着。”他指了指头顶仍在旋转的六棱镜，“刚才星图投影用的就是同一套能源系统。现在功率调回战斗模式。”

话音刚落，数道无形光刃横扫而出，呈扇形覆盖庭院外围。鬼火尚未凝聚，便在空中爆裂蒸发，连灰烬都没留下。

寂静再度降临。

唐婉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松开了短匕。那把萧景行为她改造过的防狼器，此刻静静躺在脚边。

她弯腰捡起，握紧刀柄，声音很轻：“你说的那个‘命运交汇概率’……是真的吗？”

“数据不会骗人。”他说，“就像刚才那些鬼火，命中率百分之百。”

“那如果……”她顿了顿，没说完。

萧景行却接了下去：“如果有一天，系统签到出‘爱情守恒定律’，我也一定亲手验证。”

裴无涯听得一脸茫然：“师父，这也能做实验？”

唐婉没再追问。

她抬头望着那幅尚未消散的星图，双星依旧缓缓旋转，仿佛亘古不变。

风再次吹过庭院，卷起几片焦纸。

萧景行低头检查导线接口，确认磁屏蔽阵仍在运行。他的右手还在流血，但他没管，只是把玉佩重新插回腰间。

“今晚应该不会再来了。”他说，“遥控触发器已被干扰，信号源失效。”

裴无涯抱着竹篓走过来：“那我继续收拾残骸？”

“嗯。”萧景行点头，“把能用的零件都收好，明天改装新装置。”

唐婉站在原地没动。

她看着星图，又看向萧景行背影。那人依旧穿着月白绸衫，领口歪斜，发簪松垮，鬓角还沾着火药灰。

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总说“容本世子躺会儿”的废物世子，好像真的懂什么是“不可撤销的承诺”。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出一句：“下次……别一个人扛。”

萧景行回头，右眼角朱砂痣在星光下微微发亮。

“这次不是一个人。”他说，“你不是在这儿吗？”

裴无涯突然举手：“师父！我发现个东西！”

他从一堆焦黑金属中扒出一块残片，表面刻着模糊编码：X-7。

萧景行接过残片，指尖抚过那串数字，眼神骤然一凝。

“这不是玄冥宗的标记。”他低声说，“这是……”

唐婉上前一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