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树心底一凛，看着方禾，望见了对方眼中如星辰般明晰的目光，立刻知道对方并非刻意赌气。

沉吟良久，钟树开口问道：“这是为何，莫非在我之前……你已经有了师父？”

拜师这种事，任何人一生只行一次，绝无第二。若是有人师从二人，那么必然会被世人所唾弃，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在整个绘青城中，想要拜钟树为师的人怕不是可以手拉手从城南排到城北去，所以他唯一能想到让方禾拒绝拜自己为师的理由，就是他已经有一位师父了。

方禾点点头，认真的说：“在峰渊山脉，有一位前辈送了我一场造化，让我从一个废人到现在踏入侍魂之道。在我心目中，他已经是我师父了，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虽然至今为止方禾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他们之间早已有了师徒之实，哪怕彼此不知姓名，哪怕他始终不求回报，哪怕那一声师父没有叫出口，哪怕他早已消散于天地间……

只因他是领着自己，踏入侍魂之道的人。

钟树闻言，倒是怔了一下，露出一点思索的神色起来。他原本以为方禾的师父是哪位林羽家的人，尚且在担心是否会误了前程。却未曾想到，方禾居然是有着这样的一番造化。

少年的话如此坚决，坚决到有一种武道之外，却胜过无数锋刃的力量，直穿钟树的内心。

片刻后，钟树缓缓叹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求你，日后我教导你之时，你只需唤我老师就好了。这套附魂之法，你仍然可以拿去，切记不可外传即可。”

老师与师父不同，任何传道授课者皆可居此称呼。话音未落，他右手抬起，慢慢从袖中抽出了一方卷轴。上面无文无字，似乎只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地摊杂书一般，但钟树的小心，却有过之无不及。

“《附魂灵诀》。”

方禾望着那无书无字的卷轴，不知为何，心底忽而有所感，不由自主的说出了这几个字。

这下轮到钟树惊讶了：“你知道它？”

方禾老老实实的摇头，心底也颇为讶异。这种感觉，就好像……那一日在剑冢这种，那种不自然的有感一般。他说：“我不知道，只是刚刚心底忽然出现了这几个字，好像铭刻在脑海里面某个角落尘封，此刻悄然翻出的感觉。”

钟树眼神微动，沉吟片刻，道：“常人第一眼望见，是绝无可能认出它的不同之处的。你能叫出他它的名字，证明也是有缘。”

它唤方禾上前，这一次并未再以师徒之事相挟，而只是递上了《附魂灵诀》。方禾没有推脱，而是接了下来，缓缓观看着。

钟树道：“既然有缘，日后你就可以去修炼它了，也可以随时找我指导。这司徒家的小院随时为你敞开，若是有人阻拦，报我或者兰儿的名字，即可通行无阻。”

这一下，方禾脸上终于再次露出大喜之色，诚挚的鞠下了躬：“谢谢老师。”

这一声，他叫的无比真诚，知道钟树对自己并无所保留。那么日后的方禾也下定决心，决不让任何人失望！

钟树脸上恢复了淡雅的笑容，交代了几句，便让方禾离去了。

目送着方禾的离去，钟树忽然苦笑一声，自语道：“润秋啊，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方禾这孩子，无论是天资，心性皆是上乘，让我去做他的师父，岂不是折煞了我吗？”

他忽然有些伤感起来：“只是我会一直看下去，看他能走到什么高度。是否还能重现你说的那人一般，能只身一人，一剑倾天下。弑神斩魔，全凭一念，一剑。……”

……

半日后，绘青城，林羽家。

还是那小小山畔，还是那小小邸间，方禾盘膝坐在塌上，轻轻翻开了那卷《附魂灵诀》。

只是第一眼，方禾就看到朴实无华的卷轴内部，写满了无数晦涩文字，居然能让人感到眼睛刺痛，仿佛无数钢针扎入深髓，在眼珠之间游走滚动，如同酷刑！

只不过是几十秒的时间，方禾就再也按耐不住，“啪”的一声猛然合上卷轴！而后紧闭双眼，浮现痛苦之色，咬牙欲碎。

那些文字，每一个都如同观磨，在碾碎他的精神一般！若是有外人的话，会愕然发现方禾此刻的双眼，已经是猩红的快要滴出血一般的颜色。

直到不看那些文字，痛苦之色才稍稍减轻了一点，开始慢慢消退。

数十分钟以后，方禾睁开双眼，炙痛依旧写在脸上未曾消退，苦笑自语道：“这《附魂灵诀》，果然不是一般人能修炼的。”

他倾尽全力，也只不过看到了其上的一行字而已。但殊不知若是换作别人，初次观摩便能看清一行，已经是天才无疑。

“幻尘扰扰梦魂飞，一自英台魄化时，夜来幽梦，魂兮归来。”

他轻轻念出这几个字，这是记载在《附魂灵诀》中，他唯一所清晰看到的一行字。见过，便如同烙印般深深刻下，无法忘却了。

体内，仿佛有着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轻轻开始涌动，如春醒的万物一般。方禾一惊，立刻盘膝坐好，陷入定状。

不知修炼了多久，他的脑海中，缓缓浮现了一段讯息——灵感的气息吹入心间，却打不开那把古铜色的大锁，只能仅仅窥得一貌。这段讯息虽然不长，但已经足够方禾去了解到《附魂灵诀》的独特之处。

“附魂师，便是以侍魂为对象，感应，甚至直接攻击他人三魂的一种方式。凡是修炼者，感应、剥离、附魂为基础，三者并重，威力无穷。”

这段文字好似隐藏在记忆深处，悄然被发掘；又似乎只是方禾自己，对那一行字的感悟理解而已。不同于侍魂师或者化魂师，这附魂师所修炼的事物，乃是方禾之前听说都未曾听说过的东西！

虽未曾听说，但从描述和体验上来看，他却已经知道了这附魂师，是何等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