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让方禾瞬间明晰了那股莫名的死寂感,究竟从何而来,是从那些坟堆中来,是由那些孤寂的剑而来。
照常理来说,身处这样一个幽不见底的埋骨地,即使是深山里的老猎户,是长年在粘板上见血的屠夫,也会背脊发寒,哪怕身后根本没有所谓的阴风袭来。
可方禾没有感觉到惊悚、恐惧,亦或是害怕,反而是衍生出了巨大无边的悲戚感,甚至让他情不自禁滑落了一滴泪珠。
方禾抬手抹去脸上那一滴泪珠,触感是温热的,真实无比,顿时困惑异常。
他敢确信,自己不曾来过这里,也未曾见过那些剑,如此那股笼罩全身的悲戚感,究竟从何而来?
于是方禾再次定睛在了最初那柄剑上,一柄有些许刮痕,却是锋刃煞亮,不偏不倚的宝剑。
随着方禾的靠近,那同样铮亮的剑身颤栗的更加剧烈起来,白影交错之间,就能清晰感觉到它的锋利与无坚不摧,甚至能想象到当年其剑主人握着它斩破万敌的样子。
而当方禾一只脚站在坟石堆上,一只手触它的剑柄时,一些转瞬即逝的画面真就在脑中一闪而过,甚至感觉到了原主人的气息,原主人的名也刻在了剑中,是个潇洒恣意的男子,叫袁书。
方禾不知自己怎会做出如此举动,或许是那摇晃的剑身,或许是这悲戚的感觉,但回过神来瞬间意识到有所不妥,甚至有所不敬。
于是准备抽回手来,可恰在此时,一道清晰的意识灌入了脑海。
“此剑名为凉杉,由一位器宗级别的化魂师打造而成,大可助你破阵弑敌,平步青云,且正契合你的剑魂,尽管拔出它,它就是你的了。”
“拔出它吧...拔出它吧...”
方禾惊疑中离手,回荡在脑海里的声音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宛若幻觉。
但方禾知道刚刚那绝不是幻觉,尽管他的确一直渴求着一把利刃,一柄可对战破敌的宝剑,而不是一把锈迹斑斑的烂铁,但这份渴望还不至于让心声幻觉出现萦绕在耳畔。
如此看来,要么是这柄剑已产生了自主意识,拥有了剑灵,可方禾更倾向于相信是其原主人留下的精魂碎片在诉说着,或者是恳请着。
退过半步,方禾微微鞠身,还是转身而去,因为他知道这把剑不属于自己,而自己也没资格没能力去驾驭这样一把剑。
继续行进,来到另一个石碓坟头,同样的剑鸣,同样的颤栗,一把漆黑如夜,同样锋刃如霜的剑,在呼唤着他。
于是同样转瞬即逝的画面,同样的故事,同样萦绕在耳畔的话语,同样的鞠躬相退。
几番感受过后,在那些支离破碎转瞬即逝的画面中,方禾瞧出这些葬身于此的人,不出意外的同属一行,甚至是朋友是亲人。
光晕逐渐亮起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方禾也慢慢走入了剑冢中心,走进了四遭全是坟堆围绕之地。
或长如蛇,或短袖,或厚重如山,或细薄如水,这些插在坟头之上的剑,鲜明无比。
而它们却拥有一个共通点。
“叮”
“叮叮叮...”
方禾每行一步,就有一柄剑亮起,就有一声剑鸣响起,渐渐,这剑冢地的万剑,都仿佛收到了受禾的牵引,为他回响,为他止不住的颤栗,直到这洞窟内映射的通透,颤栗声如千军万马下的铁蹄。
仿佛此刻他就是这些剑的主人,是剑之王者,是剑之君主!
霞光四起中,方禾脚下仿佛行至在一条至高迎礼长队中,周遭的剑刃全都活了过来,纷纷化作狂热的信徒,为他而呼唤着。
这份场景神圣而庄严,肃穆又带着几分诡异。
数不清的剑,无数声剑鸣,颤栗抖动着,方禾不再去细细感受每把剑,去聆听每句恳请。
他要找寻那份最初的悸动,那份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引,而随着逐渐的深入,这份感觉也越来越近了。
最终,方禾停下了脚步,面前堆着一个普通的坟头,立着一把普普通通的剑,也是这剑冢地最后一个坟头,最后一柄剑。
它并非孤立在最深处,而是如傲然众人,如凌视天下般,与先前诸多隔开了距离。
可还未等方禾靠近探索什么,一道声音凭空炸起,不再是脑海中的声音,而是宛若实质在空中传递过来。
“先前诸多剑刃,个个都非凡品,为何你都不选呢?”声音里藏着自洽,些许戏谑。
方禾愕然抬目,只见话语间一道魂雾由坟中剑袅袅冒出,最后汇聚在上空,凝成了一个人形!
每一根发丝,每一撇细纹,都清晰生动,却又像隔了一层水雾,模样是个已过中年之境的男人,但绝不垂老,也不迟暮,不谈风华正盛,倒也是英姿尚存。
看着痴呆到不能言语的少年,由魂凝形的男人轻笑道:“怎么?是不是那些掉落山崖后遇到的前辈,都得是胡须皆白的老头才行?”
“不一定都得是老头,但若是老头,一定会显得更高深莫测一些。”
方禾惊愕到脑回路都已不太正常,结合那些看过的野史趣闻,在心中痴傻回应,嘴上却是老老实实给出了恭敬无比的回答。
“晚辈不敢,只是晚辈年少还是第一次见到...”
“第一次见到我这样形态的...人?”飘在上空的男人接过话道。
“是”
方禾额头见汗,拱手不停道。
男人昂首,低语道:“天地生有万物,万物皆有魂,人之精神更分三魂七魄。我这一份地魂,因为过往的旧情,因为某些执念,没能去地府转世,从而留在了这人间,却就此不能踏出这剑冢一步。”
男人一席话,彻底证实了沐魂大陆上流传很久,却无人可辨的真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