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的枪伤在苏予的精心照料和林朗找来的、侥幸未过期的抗生素作用下，没有出现严重感染，但疼痛和高烧依旧折磨了她整整两天。在这两天里，植物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比“收割者”警告初来时更加压抑。

陈序几乎将自己焊在了控制台前。他反复回放码头行动的每一个细节，分析每一个决策节点，试图从失败中榨取最后一点价值。他修订了防御预案，加强了夜间巡逻的班次和装备，甚至开始着手设计一套利用太阳能和简单机械原理的自动报警装置。他的沉默带着一种自我惩罚般的严厉，除了必要的指令，几乎不与其他任何人交流。

苏予忙碌于照顾唐果和安抚那两名受惊过度的女子（她们自称阿惠和阿蓉），她的眉头总是紧锁着，眼中充满了忧虑。她试图与陈序沟通，想了解接下来的打算，但陈序只是简短地回答“巩固防御，分析情报”，便不再多言。

林朗则像一颗沉默的螺丝，牢牢地钉在自己的岗位上。他修复了越野车在撞击中受损的部位，加固了被子弹打得坑坑洼洼的车身，同时一丝不苟地执行着陈序下达的所有防御强化指令。他偶尔会去看望唐果，给她带去一些自己打磨的小物件，或者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陪一会儿。

转机发生在唐果退烧后的那个傍晚。她坚持要离开房间，到公共区域和大家一起吃饭。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左臂用绷带吊在胸前，但眼神里那股不服输的火焰已经重新点燃。

餐桌上，气氛依旧沉闷。只有勺子碰触碗壁的声音。

唐果忽然放下勺子，目光直视对面低头默默进食的陈序：“陈序。”

陈序动作一顿，没有抬头。

“码头的事，不全是你的错。”唐果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很清晰，“决定是大家一起做的。情报不足，敌人狡猾。我们运气也不好。”

陈序终于抬起头，看向她，眼神复杂。

“但是，”唐果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强硬，“如果你打算就这样一直把自己关起来，用工作麻痹自己，然后等着‘收割者’或者别的什么玩意找上门，那我这枪就算白挨了！”

苏予紧张地看着两人，生怕再次爆发冲突。林朗也停下了动作。

唐果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失败了，付出了代价。但这不代表我们做错了！我们尝试了，我们去救了！这比缩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强一万倍！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自责，不是当鸵鸟，而是他妈的从失败里爬起来，搞清楚对手是谁，然后想办法干翻他们！”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死水潭，激起了波澜。

陈序沉默地看着唐果，看着她苍白脸上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他脑海中闪过那个被枪决的俘虏，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还有唐果中弹时闷哼的声音……冰冷的逻辑数据流似乎被一股灼热的情感冲开了一道口子。他意识到，唐果说的对。绝对的理性在复盘时有用，但在面对未来时，团队的精气神，这种非理性的、名为“斗志”的东西，或许比任何防御工事都更重要。

他缓缓放下餐具，声音依旧沙哑，但少了些之前的僵硬：“你说的对。自责和封闭解决不了问题。”他目光扫过苏予和林朗，“我们确实需要重新振作。首要任务，是整合现有情报。”

他看向苏予：“苏予，阿惠和阿蓉的状态怎么样？能否尝试进行更系统的问询？我们需要知道关于码头那些人的一切，他们的首领、人数、装备、习惯，任何细节都可能有用。”

苏予立刻点头：“她们情绪稳定一些了，我可以试试。”

他又看向林朗：“林朗，检查我们所有的武器和弹药储备，评估持续防御和……潜在反击的可行性。”

“明白。”林朗沉声应道。

最后，他看向唐果：“唐果，你的任务是尽快恢复。记录和情报分析的工作，暂时还需要你主导。”

唐果咧了咧嘴，扯动伤口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但眼神明亮：“放心，死不了。”

简单的几句话，像一阵风，吹散了积聚数日的阴霾。分工再次明确，目标重新清晰。失败留下的创伤依然存在，但它不再是不能触碰的禁忌，而是变成了可以剖析、可以汲取教训的对象。

饭后，陈序没有立刻返回控制台，而是罕见地和林朗一起，检查了一遍围墙的加固情况。月光下，两人并没有过多交流，但那种并肩而立的感觉，让冰冷的钢铁防线似乎也多了一丝温度。

而在房间里，苏予正耐心地陪着阿惠和阿蓉，轻声细语地引导她们回忆在码头的所见所闻。阿蓉似乎情绪更稳定一些，断断续续地提到，那个刀疤男好像被手下称为“屠夫”，他们似乎……很缺乏某种特定的药品。

一点微小的火星，或许就能引燃照亮前路的火焰。植物园的余烬，正在重新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