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测网络布设完成后的头几天，控制台的屏幕一片死寂，只有代表设备正常运行的绿色光点规律地闪烁着，仿佛那些精心布置的装置只是投入深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这种等待比预想中更加磨人，连陈序调试设备的手指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唐果的伤势好转了不少，已经可以拆掉绷带进行小幅度的活动。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控制室，和陈序一起守着那一片沉默的屏幕，或者反复研究她那份不断补充细节的“敌人档案”。苏予则带着小凯，在温室里开辟了一小块新的区域，专门用于移栽和培育有药用价值的植物，阿惠和阿蓉有时也会去帮忙，她们的脸上逐渐有了一丝生气。

转机在一个午后猝不及防地降临。

当时正值林朗轮值监听，陈序在检查围墙传感器，唐果靠在椅背上小憩。突然，连接旧城药店仓库屋顶监测点的终端发出了极其轻微的、不同于设备自检的“嘀”声，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滚动！

林朗瞬间坐直身体，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放大信号，接入音频解码模块。陈序几乎在同一时间冲回了控制室，唐果也惊醒过来，凑到屏幕前。

耳机里传来一阵滋啦作响的电流噪音，然后是两个模糊的男声对话，夹杂着喘息和重物拖拽的声音，信号极不稳定，显然发讯者和接收者都处于移动状态，且设备简陋。

“……妈的……这地方被搜刮得真干净……连瓶过期酒精都没剩下……”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抱怨道。

“少废话……‘医生’要的东西……找不到……回去有你好受的……”另一个声音更粗嘎，带着不耐烦。

“‘屠夫’老大也真是……非要我们来这种鬼地方……听说昨天抓的那两个‘材料’……没扛过去？”年轻声音压低了些。

“闭嘴！不想活了？……‘医生’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粗嘎声音厉声呵斥，但随即又像是忍不住透露，“……那两个废物……体质太差……根本承受不住‘净化’……白费了‘医生’的药……”

“净化？”年轻声音似乎很好奇。

“……不该问的别问！赶紧的，去下个点！‘医生’等着这批药做新的……‘培养基’呢……”

信号到这里骤然减弱，被一阵强烈的干扰噪音覆盖，几秒后彻底消失。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

“材料”、“净化”、“培养基”……这几个词像冰冷的毒蛇，钻入每个人的耳膜，带来一阵寒意。

唐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猛地抓住陈序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衣服里：“他们……他们在用活人做实验？！”

陈序的眼神冰冷到了极点，他反复回放着那段短暂的录音，尤其是“材料”和“培养基”这两个词。逻辑推断出的结论与唐果的直觉不谋而合，而且更加残酷。“医生”急需药品，可能并非为了治疗，而是为了维持某种……非人道的活体实验。所谓的“净化”，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残酷的筛选或改造过程。

“确认了，”陈序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敌人不仅凶残，而且在进行极高风险的人体实验。其威胁等级……需要重新评估为‘灭绝性’。”

林朗沉默地取下耳机，一向沉稳的脸上也布满了阴云。苏予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控制室门口，显然听到了部分内容，她用手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唐果激动地说，声音带着颤抖，“不能让他们再这样下去！”

“做什么？”陈序看向她，眼神锐利，“直接攻击？我们连他们的具体位置、防御力量、实验场所都不清楚。刚才的对话只证实了我们的部分猜测，但没有提供任何可以行动的坐标。”

他指向屏幕：“但是，他们活动了。这说明我们的监测网络是有效的。他们提到了‘下个点’，说明他们的搜寻还在继续。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多的录音碎片，才能拼凑出完整的图像。”

这次偶然捕捉到的对话碎片，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了黑暗森林中潜伏怪物的狰狞轮廓。它带来的不是答案，而是更深的谜团和更沉重的压力。“医生”和他所进行的“净化”，像一片巨大的、充满不祥的阴云，笼罩在植物园上空。

他们知道了敌人更可怕的一面，但也更清晰地认识到了自身的无力。贸然行动等于送死，但坐视不理，又与他们坚守的人性底线背道而驰。

陈序重新坐回控制台前，将那段录音单独保存，加密。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整着监听设备的参数，试图捕捉任何可能与此相关的信号。

风暴的序幕已经拉开，而他们，必须在这场风暴中找到生存和反击的狭隙。窃听到的真相，沉重得让人窒息，但也点燃了某种必须战斗到底的决心。为了那些被当作“材料”和“培养基”的无辜者，也为了他们自己，作为人类最后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