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迷宫求生**

主楼内部是另一个世界。混凝土、灰尘和金属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取代了室外稀薄的夜空气。巨大的空间尚未被墙体完全分割，裸露的钢筋如同巨兽的肋骨，狰狞地刺向昏暗的虚空。只有零星几个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散发着幽微的光，勉强勾勒出楼梯井和走廊的轮廓，更多的区域则沉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这边！”陈默压低声音，拉着李工闪入最近的一个楼梯间。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混凝土结构中激起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楼下，嘈杂的人声、犬吠和杂乱的脚步声已经涌入大楼入口。

“分头找！一层层搜！他们跑不远！”老周咆哮的声音隐隐传来，带着失控的怒意。

“周总，这楼有四十层……要不要等更多人……”有人怯怯地提议。

“等个屁！立刻给我搜！找到人，我有重赏！要是放跑了，你们他妈都给我滚蛋！”老周的怒吼在楼里回荡。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还有些迟疑的保安和打手们立刻像打了鸡血，开始分散开来，手电光柱像探照灯一样在底层大厅胡乱扫射。

陈默和李工屏住呼吸，躲在二楼楼梯转角的阴影里，听着下面的动静。

“不能往下走，出口肯定被堵死了。”李工喘着气，声音因紧张而干涩，“往上走，越高越好。结构越复杂，房间越多，我们躲藏和周旋的空间就越大。”

陈默点头。他对这栋楼的熟悉程度远超那些保安。这是他亲手参与建造的地方，每一根梁柱，每一个预留的管道井，他都依稀记得。

“跟我来，走消防通道，尽量别出声。”

两人猫着腰，借着微弱的绿光和安全施工标语牌的反光，沿着楼梯快速向上攀爬。混凝土台阶上布满灰尘和碎屑，每踩一步都需要极度小心。他们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放大，心脏狂跳的声音几乎要溢出胸腔。

爬到第五层时，下面传来搜索者的声音和光束。

“……这鬼地方真他妈大，怎么找？”

“少废话，一组从左翼上去，二组右翼，三组守着一楼出口！眼睛都放亮點！”

陈默和李工立刻停下动作，紧贴墙壁，大气不敢出。手电光柱在楼下楼梯间的墙壁上晃动了几下，脚步声朝着另一个方向远去。

暂时安全。

两人不敢停留，继续向上。直到爬上第十五层，才暂时停下来歇口气。这一层似乎规划为未来的办公区域，墙体隔断多了起来，形成了许多小房间和迷宫般的走廊，提供了更多的藏身可能。

“我们必须想办法联系外界。”李工靠在冰冷的承重柱上，脸色在幽绿的光线下显得惨白，“我的手机被他们搜走了。”

“我的老人机……刚才跑的时候不知道掉哪里了。”陈默摸索着口袋，心里一沉。唯一的通讯工具丢了。

“老周既然敢这么干，肯定也屏蔽了这附近的手机信号。”李工判断道，语气沉重，“我们必须靠自己。”

就在这时，下面隐约传来一阵激烈的狗吠声，似乎还夹杂着人的呵斥和某种东西被打翻的声响。声音来自较低的楼层，但在这寂静的楼体内，传播得异常清晰。

“他们好像在下面几层发现了什么？”陈默警惕地倾听。

李工皱眉：“可能是野猫或者老鼠，弄出了动静，吸引了他们。但这给我们争取不了多少时间。”

突然，陈默猛地想起了什么。

“李工，你刚才说，老周会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

“对，这是一种常见的心理。”

“那你说……会不会就在这里？”陈默的目光扫过周围黑暗的、未完工的房间，“这栋主楼是他的心血，也是他权力的象征。而且现在因为还没交付，平时除了工人，很少有人上来。最重要的是，今晚这里成了风暴中心，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在逃命，谁会想到我们……或者他，会把东西藏在这里？”

这个大胆的推测让李工愣住了。他仔细思索着，眼中渐渐放出光来。

“有道理！灯下黑！而且，如果他真的在这里藏了东西，那最可能的地方是……”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低声说出：“他的未来办公室！”

作为项目总负责人，老周在这栋顶级写字楼里，必然为自己预留了位置最好、视野最开阔、装修最豪华的办公室。虽然现在还是毛坯状态，但那个特定的房间是确定的。

“你知道在哪一层吗？”李工急切地问。

“我知道。在三十五层，东南角，视野最好的那个单元。”陈默肯定地说。他记得很清楚，有一次送材料上去，包工头还特意指着那个巨大的、预留了全景落地窗的位置开玩笑说，那是将来周总的“皇宫”。

三十五层！他们现在在十五层，还有二十层的楼梯要爬！而且越往上，结构越简单，暴露的风险越大。

下面搜索的声响似乎又开始变得清晰，有人正在沿着楼梯向上搜索。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走！”陈默咬牙，再次带头向上攀爬。

二十层楼的高度，在平时不算什么，但在精神高度紧张、体力急剧消耗的情况下，每一步都变得异常艰难。李工毕竟是个知识分子，体力渐渐不支，呼吸越来越沉重，全靠一股意志力支撑着。

陈默不时停下来等他，耳朵时刻监听着上下左右的动静。搜索的队伍似乎分散开了，有些楼层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有些楼层则寂静无声。他们利用这种时间差，像两只在巨人血管里艰难移动的蚂蚁，一点点接近目标。

爬到三十层时，两人几乎虚脱。汗水湿透了衣服，紧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快到了，就在上面五层。”陈默喘着气，给李工打气。

突然，从他们刚刚经过的二十九层楼梯间，传来清晰的对话声！

“妈的，这层看完了，毛都没有。去三十层看看！”

“收到。三组报告，西翼楼梯检查到二十五层，无发现。”

“四组在东翼，二十八层，正在排查……”

追兵就在屁股后面！而且正在向上合围！

陈默和李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他们用尽最后力气，疯狂地向上冲去。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跑到三十四层通往三十五层的最后一段楼梯时，下面三十四层走廊里突然闪出手电光，脚步声近在咫尺！

“这边看看！”

完了！要被堵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陈默猛地推开三十五层消防通道的门，和李工一起滚了进去，然后反手轻轻将门虚掩上，只留下一条缝隙。

几乎是同时，下面三十四层搜索者的脚步声走到了楼梯口，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上来，而是朝着走廊另一头去了。

两人瘫坐在门后的黑暗里，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只差一秒！

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他们才打量所在的环境。三十五层果然与众不同，空间开阔，虽然同样是毛坯，但能看出规划的巨大格局。东南角那个巨大的房间尤其醒目，墙体已经初步隔好，门口还散落着一些高级的电气开关盒和预埋的管线材料。

两人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个房间。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黑漆漆的。

陈默轻轻推开门。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中央堆放着几摞用防雨布盖着的材料，墙角散落着一些工具。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

但李工的目光却立刻被墙角的一个东西吸引了。那是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型工业设备的东西，灰扑扑的，大约半人高，表面有指示灯和散热孔，连接着临时拉过来的电线。

“这是……小型工业级碎纸机？”李工走过去，惊讶地低声说，“还是带磁粉销毁功能的？工地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陈默也认出来了，这和他偶尔在银行或者大公司后勤部门见过的类似，但功率看起来大得多。

一个可怕的念头同时划过两人的脑海。

老周让他们销毁的“证据”，或许并非全部运走，有一部分极度核心、必须亲眼看着化为乌有的东西，就被带到了这里，在这个他未来的“王座”房间里，被这台机器当场处理掉！

那么，处理后的残骸呢？

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房间中央那几摞用防雨布盖着的东西。

陈默上前，猛地掀开最上面一摞的防雨布。

下面露出的，不是建材，而是几十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袋口扎得很紧，但隐约能看到里面装满了被切割成极细条的碎纸。

他又掀开另一摞的防雨布，下面同样是堆叠的黑色垃圾袋！

老周这个老狐狸！他果然把最关键的直接账目凭证带到这里销毁了！而这些残骸，他或许还没来得及处理，或者正准备分批运走掩埋，就被陈默的举报和后续的变故打乱了步骤，暂时藏匿于此！

“快！找找！看有没有没来得及完全销毁的！”李工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扑到一个袋子前，小心翼翼地解开扎口。

陈默也立刻动手。两人疯狂地拆解着一个个沉重的袋子，将里面冰凉的、散发着油墨和机器加热味道的碎纸条倾倒在地上，双手颤抖着在里面翻找、拨弄。

大部分纸条都被切割得极其细碎，根本无法辨认。希望渺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楼下搜索的声音似乎又开始变得清晰，他们正在逐层向上清理！

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陈默的手指在冰冷的碎纸屑中，触碰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一小片比周围纸片稍厚、稍硬，且没有被完全切碎的硬质塑料片！

他猛地将它抽了出来。

那是一小块被切割掉大部分的银行卡碎片！边缘是熟悉的银行LOGO和烫金数字的残迹！更重要的是，卡的碎片背面，还粘着一小块未被完全粉碎的纸质标签，上面用打印机打出的细小字体，依稀可辨：

**【周XX -尾号8873-宏远-云顶-特别费用】**

几乎同时，李工也从另一堆碎屑里，扒出了一角相对较大的碎纸片，上面能隐约看到半个红色的公章印，以及“**……建材公司……**”和“**……咨询……**”几个残缺的关键字！

证据！虽然残缺，但足以形成致命链条的证据！

“找到了！”两人几乎要喜极而泣。

然而，就在此时——

“哐当！”三十五层消防通道的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

刺眼的手电光柱瞬间涌入黑暗的走廊，如同探照灯般锁定了这个房间的门口！

“在那边！有动静！”粗嘎的嗓子嚎叫起来。

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狼狗兴奋的低吼，迅速逼近！

老周冰冷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带着终于抓住猎物的残忍快意：

“抓住他们。死活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