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不可逆,人死不可复生。
但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夜,一轮孤月下,一个满是血腥的屋子里,就有两个本是死尸的人站了起来。
人能起死回生,往往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妙手回春的医术能把死人治活,一种是这死人本就是活的。
刘玉显然是后者,她为了刺杀沈正君,不惜自伤做出死亡的假象,在沈正君疏忽的时候准备着致命一击。
而柳丁呢,他本是死得透透的,四肢已僵硬,身体已冰冷,怎么就突然活了?
现在柳丁正坐在桌子旁边,慢悠悠地点起了那盏刚被打灭的灯。
眼前的一切瞬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刘玉依旧在那片血泊中。但她现在已不是个死人,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失望与惊讶,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捂住伤口,斜坐在地上。身上的伤因为刚才的猛然出手,又流了些血。
那个小老头则在屋子另一边,背靠一个漆黑的箱子半躺着,手里还紧握着剑柄,从剑柄往下望,剑只剩半截。
沈正君缓缓走到了放着灯的桌子旁边,坐在了桌子旁的椅子上,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然后他缓缓地说道:“你们的计划本来很不错,只可惜少了些经验,漏洞还是太多。”
地上的小老头哼了一声,沈正君看了看他,笑了笑,接着说道:“其实你来送信本不该编一个荒唐的故事,或许你只是想假造一个高手来吓唬我,但偏偏弄巧成拙。你说在打水的时候有人将信给你,但现在的井里都有冰,至少要到巳时才打得了水,而你将信送到我手里时是酉时,这段路程用白虎堂最好的马都要四个时辰,你一个走路都不稳的老头怎能在八个时辰内送到。”
地上那老头不说话,沈正君接着道:“其实你也不是个走路都不稳的老头,刚才你的剑法已经告诉了我,你不但很稳,而且是个年轻人,因为你的剑法太性急太冲动。”
小老头面无表情,他不得不承认沈正君的话。
沈正君接着道:“在过河时我跺那一脚,只是想试试你会不会武功,我那一脚的力是往前的,你也是走在前面,所以你本应向前掉下河,可是你却是躺在河里,显然你出于本能做了调整,然后故意掉到河里。”
沈正君说罢,回头看着地上的刘玉道:“你本不应该自己伤自己,你伤得重了没力气杀我,伤得轻了,我又不能相信你。”
刘玉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沈正君接着道:“但你却很聪明,用一些别人的血来制造惨死的假象,但却忽略了一点,别人的血风干的程度与你刚流的血血不同,虽然不明显,但是在灯光不难看出,所以你们不应该让灯亮的。”
刘玉只哼了一声不说话,却像正在听教书先生耐心改正自己的错误一样,但眼前的人不是和蔼的教书先生,而是带着笑的恶魔。
沈正君笑着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想要来杀我?”
刘玉道:“我是你姑奶奶,姑奶奶杀你不需要理由!”
沈正君也不恼,说道:“我想你也有问题,你不回答我我的问题,但我可以解答你的问题,我想你也应该想弄懂柳丁怎么活的。”
这本就是她的疑问,因为她亲眼看着柳丁断气,然后身体慢慢冰冷,现在却安然无恙坐在那。 沈正君接着道:“这只因你们又犯了个错误,你们本应直接一刀杀了他,而不是利用他来写信,就算没有他的亲笔信我也会来。” 柳丁正在那安静坐着,听着,这时候忽然道:“有时候学会死就能避免死,刚好我学会了死,一种假死的武功,能让自己呼吸停止,身体冰冷,与死人无异,当然想要活过来要有人用力打通阻塞的经脉,所以这种功夫很冒险,当然我运气好刚好被堂主救了。” 沈正君带着慈祥的笑道:“所以要让一个人死,不但要杀了他,还要不给他留下活过来的机会,这也是你们该学的。” 刘玉狠狠地说:“学你杀人不眨眼,害我父亲杀我亲人吗?” 沈正君说道:“你的父亲可是柳沉龙。” 刘玉一愣,沈正君接着说:“其实我早已猜出,你不叫刘玉,而应该叫柳依依。” 柳依依此刻就好像被公开审判一般,被剥去刘玉的外壳,所有秘密都暴露在公案上。她此刻的脸色,已有些白如门外的雪。 沈正君接着道:“你也不必奇怪,从你看柳丁第一眼我就察觉了,你的眼神中有着火热也有冰冷,看到亲人时的火热,看到仇人时的冰冷。因为柳丁曾经是你父亲最亲近的人,也是毁了你父亲一生基业的人。” 柳丁不言,沈正君道:“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柳沉龙的女儿,直到你说我害你父亲,孩子,你应该知道杀你父亲的是叶离,我们一直在找他想为你父亲报仇。” 沈正君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朱沙帮是武林的祸害,我取代朱沙帮本就是对你父亲的一种救赎。” 柳依依冷笑,她现在只能笑,一个人能把罪恶随意推脱,然后冠以正人君子的头衔,面对这种人,除了无奈的笑还能干嘛。 沈正君脸上有些满意的神情,他说完缓缓转过身,带着笑看着地上的小老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以前寄宿在柳家的沈凤麟,你小时候就很聪明,今天却干了件极大的蠢事。你我本都是沈姓,为什么不投靠我,说不定早就出人头地。” 沈凤麟也不否认,缓缓站起来,缓缓撕下那张人皮面具,一张年轻英俊的脸慢慢从面具下露出来。眼神不仅不慌乱而且充满淡定。 沈凤麟道:“你我虽同为沈姓,但辈分却乱了,我至少要排你曾祖辈。” 沈正君不气不急,和蔼地看着他的眼道:“想不到这种时候还不乱分寸,果然是英雄少年。” 沈凤麟大笑道:“因为我还没有败,你看我身后是什么。” 他的身后,自然只有刚才一直倚靠着的那个漆黑的箱子。沈正君一眼就看到箱子,却看不透这个少年的心机。 沈凤麟透着坚定的眼神道:“这里面有足够让你一败涂地的东西。” 若是别人,肯定会以为沈凤麟是说了唬人,但沈正君却不妄加定论,他盯着沈凤麟的眼,只要能从沈凤麟的眼神中看出一丝丝恐惧,就能断定他是在吓唬人,但此刻沈凤麟眼中只有自信,无懈可击的自信。 沈正君脸上的笑无意间消失了。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少年的可怕,或许这个箱子里真是一件可怕的兵器,或者几斤足以和他同归于尽的火药。 忽然人影一闪,沈正君已近身,沈凤麟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掌打出十步远,沈凤麟离箱子远一些,沈正君就安心一点。 然后沈正君才慢慢回头对柳丁不紧不慢道:“打开他。” 柳丁知道沈正君的意思。谁也不知道箱子里有什么,如果是机簧暗器,他就得替沈正君挡着,他已别无选择,世上很多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箱子缓缓打开,没有机簧暗器射出,柳丁松了一口气。 这时沈正君已走过来,看向箱子。 箱子里是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与十年前毫无变化的女人,她的皮肤依然白皙而有弹性,体态依然轻盈。岁月对任何事都带来了衰败,对她也一样,但她有保养的诀窍,所以老得比常人慢得多,这是她对付别人最好的武器,所以她懂得好好珍惜利用。 这个人正是梅花意,虎首堂分堂主,除了沈正君外白虎堂第二个拥有绝对权力的人。 沈正君有些诧异,为什么梅花意在这里,为什么她会是让自己一败涂地的武器?他没有去问,因为迟早能想通,他也知道梅花意此刻不能说话,不然绝不会在箱子里一直不出声。 沈正君从箱子里抱出了她,开箱子的事是柳丁做,但这种事就算有危险他也绝不会让柳丁做。 沈正君看着沈凤麟道:“这就是你说的能让我一败涂地的武器?” 沈凤麟笑道:“不错,你可知她身上早已被下了特制的蛊毒,从你与她接触时起,毒蛊就遍布全身了!” 沈正君道:“所以要怎样?” 沈凤麟道:“让我们安全离开,等到河对面自会告诉你解蛊方法。” 这条河不深但很宽,轻功极高之人也需要半刻钟才能过去,河对面那棵堆满雪的矮树还拴着他们来时骑的马。 现在沈凤麟和柳依依已骑上了马,鞭子一挥,地上就只剩两条留在雪地上的马蹄印,还有一句留给沈正君的话:“多喝热水毒蛊自然能解!” 沈正君在河这边静静看着他们离开,怀里还抱着梅花意。 沈正君低头看看梅花意道:“他们已经走了,你也该下来了。” 梅花意道:“能被堂主多抱抱总算不容易。” 沈正君道:“可我有些不好了。” 梅花意嘤咛一声跳下来,笑道:“堂主怎知我是装的。” 沈正君道:“能将你轻易抓到的人实在太少,能在你身上下蛊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梅花意笑道:“确实可笑,论用蛊他在我面前小巫见大巫。” 沈正君道:“想来他们也不是真的下了蛊,不然为何还要将解蛊方法告诉我,他们本就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来就是来杀我。” 梅花意道:“但你不是也放他们走了?” 沈正君道:“柳沉龙从未教过女儿武功,可柳依依今天却使了几招不赖的功夫,显然背后还有高人,对付两个小子容易,对付背后的人却叫人头疼,所以只有让他们回去才能揪出背后的那个人。但他们毕竟是聪明人,又怎会乖乖回去。” 梅花意道:“所以我要装成这个样子,让他们认为是自己逃走,而且我已准备了让他们必须回去的法子。” 沈正君问道:“什么法子?” 梅花意道:“恐惧痛苦绝望!” 梅花意接着道“在这些折磨下,又有谁不想回家?” 孤月独照着大地,道旁的树影被拉得很长。朦胧月色里落了叶的树只能隐约看见轮廓,有的张牙舞爪,有的斜扭腰肢,显得畸形而诡异。 除了马蹄声,天地之间无一点声息,不时有大团雪从树上掉落,让人心头一惊。 两匹马穿梭在密集的树林间,树很多,若是还有叶子,月亮肯定照不进来。 过了树林就能看见一座小城,现在城里的灯火都已经熄灭,经过一天忙碌,人们都进入了舒服的梦里。 马蹄声很快,也很有节奏。踏着蓬松的雪,咯吱咯吱作响。 接近最暗的那段路时,马蹄声忽然变乱了,前面的马猛然停下,后面那匹也跟着停了下来。 沈凤麟骑在前面一匹上,柳依依骑在后面一匹上。 沈凤麟扬了鞭子拼命打马,马却拼命往后退,好像前面有恶魔一般。 柳依依在后面紧张地观望,问道:“凤麟哥哥,怎么了?” 沈凤麟道:“这条路恐怕走不得,必须赶快换一条!” 说着正准备勒马回身,忽然一阵旋风吹过,只听得呼哧呼哧的声音,接着一声凄厉的马嘶入耳。还未弄明白怎么回事,人已从马上摔下。回头看时,刚才自己骑的马已没了四条腿,夜里看不见新鲜的红色,却有一阵血腥入鼻,在地上抽搐哀鸣。 在凄凉的月色下,这匹马嘶鸣之声怎不震慑人心。 等沈凤麟回过头来,眼前已多了两个人。 一人提着一把大刀,刀身黑色,刀刃反射着月色,一道寒光入眼。这把刀横着足够站两个人,若是把刀竖起来,足足有一个人高,但在这个人手里却恰好合适,因为他比一般人都高得多,魁梧得多。 现在这把刀上正在滴血,马的血。这么一把大刀普通人拿起都很费劲,可他却能轻轻松松地就把它作暗器使用,刀旋转飞出,宛如一阵旋风,割断马腿的就是这阵旋风,所以这个人江湖人称旋风刀王武。 另一个人也是使刀,他的刀比王武的还长,但不是刀身长,而是刀柄长。武器讲究一寸长一寸强,他能灵活改变握刀柄的位置,使这把刀远近皆可攻。 一刀斩下,快而有力,好像连这月光都能斩断,江湖上也有他的外号叫斩月刀卓一。 沈凤麟当然知道这两个人,十年前前他们就是赫赫有名的江湖人物,江湖上的人都把他们并称为双刀煞。 王武用舌头舔了舔刀上的血,道:“我当是什么大人物,这两个无名小卒也能劳驾我们出手。” 卓一笑道:“你杀人不是不挑的吗,怎么突然在乎杀的什么人了?” 王武已把刀上血舔干净,说道:“杀个普通的小卒,怕对不起我这把刀。” 卓一道:“那你还随随便便斩了匹马” 王武笑道:“哈哈哈,我的刀也不能总杀大侠,也应该偶尔尝尝小卒的味道。” 他们这一说一笑,竟把杀人这种事说得跟家常便饭一般。 柳依依忽然觉得很冷,已感觉不出是夜太凉,还是心头在发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