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非常奇妙的日子,有人按响了我侦探所的门铃。那人不是来收房租的,不是上门推销的,也不是抄水表的。他是我的顾客,是伍德侦探所成立以来的第一位客人。
更奇妙的是这位顾客是白胡子老头的儿子瞎猫。
我侧身邀请瞎猫进来,瞎猫的视线越过我扫了一遍我身后的侦探所。
他非常嫌弃:“我不进去了,要委托你做的事很简单,几句话就能说完。”
我以为他回心转意要查明白胡子老头死亡的真相,后来我才知道,但凡了解瞎猫的人,包括瞎猫本人都会认为这是个笑话。
幸而我铭记伍德的话:当你觉得自己无知的时候,沉默总是最明智的。
所以我沉默了,我以为没有变成我说道。
瞎猫说:“我的鸟不见了,我要你找到它。”
我问:“你是来让我帮你找鸟的?”
瞎猫理所当然:“不然呢?是艾伦让我来找你的,他说面具侦探什么案子都接。” 我是个侦探还有着一个能闻到真相的鼻子,找只鸟应该不难。于是我自信满满地接下了瞎猫的委托。 瞎猫问我:“怎么收费?” 我想这是侦探所的第一笔生意,不能报价太高,按城里的物价,要个三百应该差不多了。 于是我伸出三根手指,没等我开口说话,瞎猫便爽快的同意了:“行,我先给你1/3算定金。后天我就要出海了,你得在我回来之前找到我的鸟,到时候我会付你剩下钱。要是找不到这定金你还得还我。” 我点头:“成交。” 瞎猫一边说着一边往我手里塞了张支票:“你的收费一点也不便宜,可别让我失望!” 我将支票揣进兜里,心里暗自吐槽:这瞎猫真是抠门又爱摆谱,明明是个有钱人,两顿饭钱的委托费竟然还嫌贵,100块钱还要写张支票。 我问瞎猫:“你的鸟是怎么不见的?” 瞎买从他衣服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根青色的翎羽递给我。 瞎猫说:“我昨天将青鸟挂在我老爹的洋房前的榕树上,今天早上去看的时候鸟笼是空的,剩下这根青鸟的羽毛。” 瞎猫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来找你除了艾伦还有一个原因,这鸟失踪的实在诡异,就像它在笼子里蒸发了。” 瞎猫继续:“今早我发现鸟不见的时候,鸟笼的门是关的好好的,不可能是青鸟自己飞离了笼子。鸟笼挂在离地两米高的树枝上,那树又是在人来人往的街角,如果有人爬树偷鸟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更何况我的鸟笼是上了锁的,钥匙在我兜里,锁孔完好无损,没有一点被打开的痕迹。” 我说:“我得去现场看看。” 瞎猫点头,领着我就要出发。 我回头看了一眼侦探所,伍德不在里面。 “别磨蹭了,快跟上。”瞎猫催促。 我和瞎猫来到街角的白色洋房前,巨大的榕树在地面上投下了一片阴影,一个木梯子被麻绳捆着固定在树干上,木梯脚边上放着一只金色的鸟笼。 瞎猫说:“昨天我把鸟笼挂在这棵树上,晚上没回来把鸟笼收起来,今早来看鸟的时候鸟笼已经空了。” 我问瞎猫:“你不住在洋房里,为什么要特地把鸟挂这里。” 瞎猫说:“这棵榕树是城里最大的树,在上面能望见大海。我的鸟喜欢呆在这棵树上,它只有在这棵树上的时候才会唱歌。” 我顺着梯子爬上榕树,树上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如同置身林间,极目远眺更是能看见无相城的港口和远方的大海。 怪不得青鸟喜欢这里,我也喜欢。 我抱着树干蹲在枝干上,树枝离地大约两米,枝干长约一米,这个位置刚好也能瞧见洋房的二楼,正对着一个昏暗的房间,房间没有拉窗帘,从紧闭的窗户里望进去,能隐约看见里面堆满了高低错落的柜子和用途不明的金属仪器。 下了榕树,我问瞎猫:“你知道这洋房二楼东面的那个房间是做什么用的吗?” 瞎猫答:“我老爹的藏宝阁。那是他生前最喜欢的房间,那个房间能望见大海。你知道的,我老爹一生就专注两件事:大海和寻宝,有关宝藏的所有秘密他都放在那个房间里。” 我问:“宝藏的秘密,是关于预言之书的吗?” 瞎猫说:“是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城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也是老湖涂了,预言之书只是个传说,传说怎么能当真!” 瞎猫语气激动:“我绝不会像他那样花半辈子的时间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我说:“我听说动物园里闹出人命后你老爹就消停了。” 瞎猫盯着我问:“你听说的倒还真不少,你来城里多久?” 我答:“一个月不到,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城里人?” “城里人不会有想当侦探的。”瞎猫嗤笑一声继续说:“动物园出事后,我老爹就不再到处挖坑了。不过他停止挖坑和动物园那事儿没半毛钱关系,他甚至不知道动物园因为挖坑而闹出了人命。我老爹没有停止寻宝,他那会儿好像发现了宝藏的线索,一连七天都把自己关在二楼的那间房里研究宝藏,着了魔一样,茶不思饭不想。的亏那会儿我还在这里住着,不然他得饿死!我发现他连看一礼拜都没有离开过房间,没吃过一顿饭,我闯进他的房间的时候,他瘦的跟骷髅一样,因为体力不支而晕死过去。” 我问:“在房间里怎么寻找宝藏?” 瞎猫说:“天晓得,他捣鼓的那些玩意儿我以来搞不懂,也不想搞懂,不过我知道他为了宝藏专门养了老鼠用来做实验。” 我惊:“白胡子养老鼠是为了做实验?” 瞎猫的语气略带嘲讽:“不然你当我老爹会把老鼠当宠物养吗?” 我反问:“在城里老鼠难道不是宠物的一种吗?” 瞎猫说:“是,但我老爹不需要宠物,他不是一个会寂寞的人。而且他最讨厌老鼠!” 我问:“就算老鼠不是,那死神呢?难道死神不是他的狗吗?” 瞎猫说:“你还知道死神?你消息倒是灵通。” 瞎猫继续:“不过死神的确不是我老爹的狗,它是我的狗。我因为要出海捕鱼没办法带上它,所以把它养在我老爹那里。要知道我老爹的心不在任何人身上,也不会在老鼠和狗身上。” 我问:“那在哪里?” 瞎猫说:“传说中的宝藏呗。” 我恍然大悟:“所以死神压根没有失踪,死神在你那儿。” 瞎猫不答:“我的狗在哪关你什么事!倒是你,这么好奇我老爹的事,该不是对那什么宝藏感兴趣吧。” 我坦诚:“我确实是感兴趣的。” 瞎猫大笑:“哈哈哈哈,你艾伦没说错,你是个诚实的人。我欣赏你这一点,不妨满足一下你的好奇。” 我瞪大了眼睛:“关于宝藏你还有更多的信息?” “我毕竟是我老爹的儿子,之前和他天天在同一屋檐下岂有不知道的道理。”瞎猫看了眼洋房二楼东面房间的窗户,说:“我老爹告诉我他已经得到了预言之书,也看了未来。” “他真的找到了!”我惊呼。 “呵,天真!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我是没见过那什么预言之书。”瞎猫不屑。 我说:“这个简单,白胡子老头说他看到了未来,只要他能预言未来那他说的就是真的。” 瞎猫揉了揉太阳穴:“我老爹说无相城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城里会爆发白色瘟疫,所有人都逃不掉,到时候无相城会变成一座空城。” 瞎猫沉默了几秒,说:“这就是我老爹的预言,你信吗?” 我犹豫:“……不好说。既然你老爹认为城里将有灾难降临,那他为什么不离开?” 瞎猫说:“他说他要拯救所有人。冒险寻宝的游戏玩腻了,他想当英雄,相做救世主了呗。我老爹执拗又自以为是,城里压根没人相信他,人们只说我老爹是个疯子。” 我问:“即使城里人都当你老爹是疯子,他还是愿意拯救所有人吗?” 瞎猫不耐烦:“他怎么想的我怎么会知道。好了,好了,这些和我的鸟有关系吗?我花钱雇你是为了找我的鸟,不是让你来盘问我老爹的事!” 我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瞎猫说:“快问!” 我问:“你经常去黑猫餐馆用餐吗?” 瞎猫说:“不,我从不去那。我不喜欢吃别人做的菜。” 瞎猫质疑道:“你真的能找到我的鸟吗?你问了我半天没一个问题是和我的鸟有关的。” 我说:“你放心,找鸟的事包在我身上。” “行吧,我还有事先走了。”瞎猫挥了挥手潇洒地离开。 我继续在榕树下坐着,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渐近。这声音我熟悉,是几个女人聚在一起说闲话时刻意压低却依旧明显的声音。 我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我熟悉的中年妇女三人组,一个拎着只装着面包的菜篮,一个牵着一只吉娃娃,还有一个穿蓝色制服,推着一筐清洁工具的做保洁大妈。 她们还没走到洋房门口,那只被女人牵着的吉娃娃就挣扎了起来。它后脚蹬地,前脚悬空,朝着我狂叫不止,那架势就像我抢了它的骨头要和我拼命一般。 若不是被脖子上的项圈和绳索牵制了行动,我毫不怀疑它会扑上来咬我。 就在我我这么想的时候吉娃娃挣脱了女人手里的绳索。 不过那吉娃娃却闭嘴了,大概也没想到它那丰满壮硕的女主人竟然没拦住它这么只小东西,它呆愣在原地,看看我又看看掉落在地上的绳索,不声不响的躲到了它女主人的身后。 “呀!佩奇,听话!”女人捡起遛狗绳在手上绕了两圈。 牵狗的女人记起了我,她问:“你是上次那个侦探!你还在查白胡子的死吗?” 我点头,说:“是的,不过现在我在找瞎猫的鸟。你们见过瞎猫的那只青鸟吗?昨天还呆在鸟笼里挂在那棵树上。” 我指了指榕树。 牵着吉娃娃的女人说:“我有印象,昨晚我遛狗的时候看到一条粗绳垂挂在树枝上吓我一跳,粗绳边上挂着一个空的鸟笼,我当时还纳闷怎么有人会把一个空的笼子挂在树上。” 保洁大妈说:“怎么一根粗绳都能把你吓一跳。” 牵着吉娃娃的女人辩解:“那会儿正好是晚上,天色昏暗,那根粗绳在树枝上晃啊晃的,就像是谁用来上吊的,不吉利,不吉利。” 保洁大妈说:“我昨天中午也路过这里,没看到你说的粗绳,鸟笼是挂在树枝上,里面的鸟还在唱歌呢。” 拎着菜篮子女人说:“我今天早上去买面包的时候路过这里,看到了鸟笼,没看到鸟,也没有看到绳子。” 保洁大妈问:“唉?你怎么不吃大米改吃面包了?” 拎着菜篮子女人抱怨:“这不是米涨价了吗,比面包还贵,吃不起了。” 牵着吉娃娃的女人说:“是啊,最近粮食涨价涨的厉害。” “你们听说了吗?隔壁村闹饥荒了,今年没有收成,我们城里的粮食快供不上了。” “真的假的?怎么回事啊,你快仔细说说。” 三个女人旁若无人地一路聊了下去,我默默离开。 回到侦探所,伍德团成一团在床上睡觉,像一块黑色的煤球。听到我的动静,伍德闪了闪耳朵,坐起身来。 我把今天的事告诉了伍德,伍德祝贺我:“万事开头难,伍德侦探所总算有了第一笔生意。” 我点点头,拿出瞎猫给我的百元支票:“我们今天可以吃顿好的。” 伍德说:“我想吃鸡。” “没问题,等等!”我惊呼。 “怎么了?”伍德问。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数了数支票上的数字。万万没想到1后面有三个零,如果不是伍德没有眼睛我真想也让它帮我瞧瞧这支票。 我真是误会瞎猫了,不愧是暴发户的儿子。 我去菜市场买鸡的时候,碰到了艾伦。他一手推着小货车,一手拿着张清单,看样子是在给黑猫餐馆采购食材。艾伦见到我,朝我笑笑。 我向他道谢:“我的侦探所终于有生意了,这得感谢你。” “不必客气,希望你早日找到瞎猫的青鸟。”艾伦推着装满食材的小货车离开。 回到侦探所我手上拎看一条鱼,伍德闻到了鱼的气味有些失望:“怎么是鱼,我想吃鸡。” 我解释:“不是我不想买鸡,是菜市场里压根就没有鸡。你是看不到,菜市场里的粮食价格都翻了倍。早知如此,我留在村里种田搞不好混得比现在好。” 伍德泼我冷水:“得了吧,一来你不会种田,种不出粮食你能有好日子过?二来,我听说道水村闹饥荒了,即使你学会了种田你留在村里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伍德分析得很有道理,那一丝丝后悔的情绪被它两句话灭了个彻底。 “村里怎么闹饥荒了?”我问。 “没准是老鼠惹的祸。”伍德猜。 买回来的鱼我拿来炖了汤,放了些豆腐和白菜,味道也十分鲜美。 伍德嘴上说着要是鸡汤肯定比鱼更鲜美,还是把碗里奶白色的汤汁添得一干二净。 我的第一笔生意是找鸟。 但我并不灰心,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必有一段荆棘路要走,要忍得了嘲讽,耐得住寂寞,受得住挫折,经得起失败。 第二天清晨,我走出侦探所,难得没有朝着街角洋房的方向。 之前瞎猫找我的时候我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我的鼻子告诉我他住在湖边,所以我今天的目的地就是城里唯一湖泊:日升湖。 日升湖的一边是无相城繁华的街道,另一边是未开垦的树林。我租了一辆小电驴沿着湖边慢悠悠地开,在湖边的树林前停下。 我看几缕白色炆烟从树林里升了上来,悬浮在半空中好似凝固了。我深吸一口气,树的气味,花的气味,咖啡的气味,狗的气味,海水和木屑的气味,油烟和石墨的气味,这些气味混合着一起向我的鼻子扑来。这下我更能确定瞎猫就住在湖边的树林里,艾伦也和他在一起。 海水和木屑的气味来自瞎猫,油烟和石墨的气味来自艾伦。 我双手插兜在树林间漫步,一条棕色斑点,大耳朵的比格犬突然蹿了出来,它摇着尾巴,一个劲地嗅着我的脚。 “死神。”我唤它,它把尾巴摇地更欢了。 “你是死神吧。”我问它。 狗望着我,我也望着狗,我们对视了几秒后,它朝树林深处奔跑。 我跟看它一路小跑,来到一栋简陋木屋前。 木屋大门敞开看,里面没有人,木屋边上有一堆被石头围起来的篝火,篝火刚被熄灭,还在冒着白烟,被搁置在铁丝网架上的水壶散发着浓烈的咖啡因的气味,和早上林间清冷的空气一起刺激着我的脑细胞。 奇怪,真是奇怪,我没有在林间瞧见一朵花,却闻到了一股甜蜜的花香。 我循着花的芳香向湖边走去,看见瞎猫和艾伦乘着一叶木舟停在日升湖湖面上。 清晨的朝霞低低地挂在蓝紫色的空中,一半明亮一半昏暗,明亮的那半是火一样的橘,靠近夕阳的地方橘的发白,剩下的部分橘的发红。 朝霞倒映在湖面上,湖面上的那叶木舟如同悬停在火一样的朝霞里。 这片火一样的朝霞有个好听又贴切的名字:火烧云。 我看到瞎猫和艾伦,他们在湖面上拥吻。 我想此刻,我面具下的丑脸一定是像天边的朝霞那样烧了起来。 我这才明白我闻到的花香是爱情,爱情闻起来像鲜花,甜蜜又芬芳。 我被眼前的景象和鼻尖萦绕的气味感染,心脏就像湖面上的那叶木舟悬浮了起来。 我捂住胸口,那颗悬浮的心脏正跳动不已。 我悄悄的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今天是瞎猫出海的日子,城里的天气不太好。 青色天空被灰白的云遮蔽着,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我踱步来到了港口,看到瞎猫的渔船整整齐齐地停泊在港口边,像黑猫餐馆里码成一排的寿司拼盘。渔船上的水手们正热火朝天地为出海做准备,王二也在其中。 瞎猫、艾伦还有死神都在码头上。 死神见了我尤其热情,摇着尾巴朝我扑来,我被它的热情的重量压地后退了两步。 瞎猫见了我有些意外,他问:“你怎么来了,鸟找着了?” 我摇摇头,其实我来是想问瞎猫关于他和艾伦的事,但两个当事人都在就会有些尴尬。 于是所有的问题都变成了寒暄:“你要出发了吗?” 瞎猫说:“是的,没见我的船队都扬起船帆了吗?” 我说:“马上就是6月了,6月海上风暴多。” 瞎猫说:“风暴将至的时候,鱼也多。” 艾伦担心:“要是遇到了风暴就回来吧。” 瞎猫满不在乎:“知道大家为什么叫我瞎猫吗?” 我和艾伦把头摇得齐刷刷的。 瞎猫告诉我们:“因为我是个幸运儿,好运总是站在我瞎猫这边。” 嚯,原来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理。巧了,我有只货真价实的瞎猫,但它从来没撞上过好运。 瞎猫看向我说:“希望我满载而归之时能看见我的青鸟。” 瞎猫走近艾伦,拍了拍他肩说:“走了,等我回来。” 瞎猫登上了渔船,此时一群白鸟从远处的海面上飞来,在港口上方那片青灰色的天空中盘旋。死神盯着空中的白色鸟群,狂吠不止。 艾伦目送瞎猫的渔船离开,待到渔船的帆尖消失在海平线上,头顶的白色鸟群也散了。 艾伦问我:“瞎猫的青鸟有线索了吗?” 我问艾伦:“青鸟对瞎猫很重要吗?” “是的,那可是他捕鱼队的吉祥鸟啊!往日出海瞎猫都是要带上那只青鸟的。” “这么重要的鸟为什么要让我找?” “给你介绍生意不好吗?我相信你的能力。” “好,很好。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有这个能力,我是个有天赋的侦探。” 艾伦哈哈大笑:“除了相信你之外,我也欣赏你这不要脸的诚实。” “你,变了。”我对艾伦说:“你和上次我们在侦探所门口见面时不一样了。” 艾伦问:“哪里变了?” “哪里都变了,是爱情的力量吗?”我问。 艾伦眯起眼睛看着我:“你知道了。” 我说:“瞎猫身上有钱黑猫餐馆的气味,但他说他不去那里吃饭,我猜这是因为他经常和你呆在一起的缘故” 艾伦说:“你就是凭借气味猜到的吗?” 我摇头:“更重要的是我看到了。在湖边,一个美好的清晨。” “是的,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们是爱情。”艾伦笑着,目光坚定。 “你是怎么爱上瞎猫的?”我好奇,是怎样的机缘能诞生爱情。 艾伦告诉我瞎猫就是他的向往的样子。 瞎猫不喜欢住在气派的洋房里,他喜欢住在湖边简陋的木屋里。瞎猫的木屋是他自己搭的,他回城后就住这里,把木舟划到湖心,看看天,吹吹风,钓钓鱼。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瞎猫热爱湖泊和大海,湖面上是自由的,海面上是自由的,瞎猫也是自由的。 我问艾伦:“难道因为是瞎猫自由的,你就爱上他了吗?” 艾伦摇头:“爱情是有过程的。一见钟情是假象,只有时间才能过滤出真正的爱情。瞎猫有让我爱上他的条件,瞎猫也愿意给我爱上他的时间,所以我就爱上他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懂了。那么瞎猫爱上你也是这么回事。” 艾伦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发白,仿佛又变回了侦探所门口那个单薄瘦弱的少年。 不过只一秒,他又变回了被爱情滋润的模样。 “是啊,一定是这么回事。”艾伦说着,他笑地温柔,弯起的眼眸里溢出藏不住的快乐。 告别艾伦,我回到了侦探所,伍德在等着我。 它黑色的猫爪边上放着一本内页泛黄的牛皮封面的本子。 伍德说:“这是我从洋房二楼东面的房间里叼回来的。” 我拿起本子翻看了几页,发现这竟然是白胡子老头的手记。 我看了看手里的本子,又看了看没有眼睛的伍德。要不是它那张猫脸上的眼眶里的确是空的,我都不敢相信它是一只眼瞎的黑猫! 我捧着白胡子老头的手记一页一页的翻看。好家伙!这本手记要是被瞎猫看见了他一定要说这是他老爹编的笑话了。 是的,白胡子老头写的东西太过离谱,饶是我这个觉得现实是个笑话的人,也觉得离谱过了头。 伍德问:“白胡子写了什么?” 我说:“关于传说中的宝藏,预言之书。” 伍德问:“白胡子果真找到预言之书了?” 我说:“他的手记里是这么写的。” 伍德问:“预言是什么?” 我挑选了手记里有关预言的部分读了出来:“我得到了预言之书,在一个没有声音的晚上,那晚的月光就像我征服过的大海。 预言之书告诉我,10年后无相城里的人将面临一场灭顶之灾,是一场白色瘟疫,城里没有人能够从灾难中幸存。那之后无相城将不复存在。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预言,绝望到没有人相信。我会尽力阻止灾难的发生,这是我的使命,是上天让我找到预言之书的意义,我是被选中的要去拯救一切的人。” 伍德问:“白色瘟疫是什么?” 我说:“不知道,白胡子老头没写。” 伍德问:“他要怎么阻止灾难?” 我说:“不知道,白胡子老头没写。” 伍德问:“他是什么时候写下的那段预言?” 我看了一眼文末的日期,答道:“10年前。” 按照白胡子老头的预言,灾难会在今年发生。 伍德问:“你相信他写预言吗?” 我如实回答:“不好说。白胡子老头写的预言并不离谱,离谱的那句话。” 伍德问:“哪句?” “他说他是被选中要去拯救一切的人,你不觉得这句话中二又离谱吗?” 伍德笑了:“是因为不理解才会觉得离谱吧。” 黑猫的笑脸一点也不可爱,诡异又阴森,看一眼便让我觉得得毛骨悚然。 我抖了抖身子,对伍德说:“没错,被选中要去拯救一切的人,这句话里一共有11个字,这里面除了‘的’以外的10个字我都不理解。” 被选:被动,发起选这个动作的是什么? 中:暗示着范围,这个范围是什么? 要去:指将来,时间对于动作有什么意义? 拯救:为什么需要拯救?怎么拯救? 一切:一切包括什么? 人:为什么拯救一切的是人? 我想这些问题都指向一个荒唐又离谱结论:人类是特别的物种,在地球上是特别的,在宇宙里是特别的,在上帝眼中是特别的。白胡子老头在特别的物种里也是特别的那一个。 不过这个结论并不真实,这只是人的感知和认知所造成的偏差和误会。 对于我,且仅对于我来说,我是特别的,这无可厚非,因为世界的存在依赖于我的感知,而我处于我所感知的世界的中心。世上有千千万万个我就有千千万万个世界中心,这是一切偏差的根源。 于是,每当厄运降临,我质问上天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的时候,有千千万万的人在不幸的泥沼中挣扎;每当好事发生,我因着突如其来的收获而沾沾白喜的时候,有千千万万的人跳着幸运的舞蹈庆祝。 众生芸芸,我只能感知到我,这是一切误会的根源。 我问伍德:“你可不可以再去一趟白胡子老头的洋房,去找找预言之书藏在哪里。” 伍德说:“你要我,一只瞎了眼的猫,去找一本不知道长什么模样也不清楚是否真的存在的预言之书?” “是的,我知道这听上去像个笑话。” 伍德没有答应我,它换了个话题:“青鸟怎么样了?” 我说:“和白胡子老头的死一样,毫无头绪。” 伍德说:“侦探所的第一桩生意可别黄了。” 我很是感动:“伍德,你倒是挺关心我的。” 伍德以它一贯冷酷的口吻说:“毕竟是用我的名字冠名的侦探所。” 我拍着胸脯保证:“黄不了,放心。” 提到青鸟,我从口袋里掏出瞎猫给我的青色翎羽仔细端详。这是一根泛着油光的美丽的靛青色羽毛,我想起了那个身上带着油烟和石墨的气味,说要成为诗人的瘦弱又单薄少年,他就像这根青色的翎羽,轻盈又坚韧。 我决定要把这根羽毛做成笔。 窗外突然狂风大作,黑云压城,暴雨终于落了下来。 伍德问:“瞎猫出海了吗?” 我点头:“是的,瞎猫说六月的大海是最刺激的。瞎猫和我一样,我们都忍不了无聊。” 伍德说:“你和瞎猫都爱追求刺激,我知道你还渴望痛苦。” 伍德说的不错,我不光追求刺激,还渴望痛苦。 我用刺激抵抗无聊,用痛苦填满空虚。 只是我不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时不时地能从你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看了一眼腕上的疤痕,感叹:“鼻子比眼睛更接近真相。” 虽然伍德没有眼睛,但它有洞察一切真相的鼻子和智慧,和我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