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是秦先生的课，徐鸿渐倒是提前了一刻钟来敲书房门，唤她一齐去上课。她应了声好，将书房炭盆熄了，才缓缓开门。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看了下行在她左侧两步之外的徐鸿渐。
睢国民风还算开放，可男女同堂授课，但若说私下男女距离太近，还是难免会遭人闲话，所以徐鸿渐与她一道的时候，刻意隔开了好些距离。
徐鸿渐余光中看见这个小师妹，一脸迷茫而又困惑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心疼和好笑，也未转头过去看他，笑着问，“我知道的事情挺多，不知道师妹是指的哪件呢？”
以徐鸿渐的聪慧不难猜到，她想要问的是她是万俟兰衣的事，因为君怀市并没有避讳在他面前谈这个事，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学生十分得他信任，二是这个学生已经知晓了这件事。而君怀殊把他打发在一旁下棋，并说起此事的时候，他不是因为认真而没听见，那个棋局想必就是个幌子，把他支开的幌子，君怀殊曾说过那棋局要个把时辰，他不过半个时辰就说解开了，君怀殊也没有去查看，所以他只不过是被支开，在不认真解棋的情况下，听之时不惊讶，只有一种可能，他早就知晓。
“既然师兄知道事挺多，不如一一道来？”万俟兰衣说着还停下了脚步。
“既然兰衣师妹都开口了，我要藏着捏着也不好是吧，我把知道的都和你说，但是有个条件。”徐鸿渐说着，眉上喜悦，耳尖也不知道是因冷还是即将说的话，有些发红，“我心悦与你同住的姚阿浅，若师妹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心悦姚阿浅？
她也早过及笄之岁，同龄人多半在及笄后就早有婚配，可她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曾听过任何一人有谈起心悦一人的滋味，即便年岁已到，也不懂心悦一人心中该是何滋味。前些年月算是应了渤海侯庶子的提亲，但那只是她觉得好玩而已，在京师万俟府被抄那一刻，这所谓提亲也该不复存了。
可方才徐鸿渐见着阿浅，神色无异，言语之间也只夸了句好看，难道心悦一人，夸其貌美即可？她亦觉得桃花眼的容貌姿态俊郎无双，那她这是也心悦桃花眼？这年头才突然升起，就被她立即否定掉了，那是师，是她的恩人，不是她可以臆想之人。
正想掐断自己的想法，突然看见那边小院里走出一个恍如谪仙一般的人，一身玄色大氅，玄色玉簪，犹如一只黑色仙鹤误入凡尘，那清冷面容和那天上之上的雪莲一般，也就那一双眸子还有那么些人情味，投着这午时的日光。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而且这副仙骨道风的应当是……
“如何相助，师兄不妨直说，我既然是打定主意要知晓这些事，所以师兄不必顾虑。”万俟兰衣见着那人后，作势伸手想要将走在前方的徐鸿渐拉回。
徐鸿渐见着身旁人未跟上，一回头也看见了那身着玄氅之人，皱了一下眉，也就是那么一刹那，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没有再接她的话，拂了下衣裳，侧了身子，恭敬的向那男子行礼。
“先生好。“瞧见徐鸿渐后她也有样学样的行礼问好。
\"你怎在此？\"
徐鸿渐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大秒，试图倾身将万俟兰衣挡在身后，但是那人的眼神似乎是满月弓上的箭，隔着一个徐鸿渐任能够将她命中。
\"回先生，学生方才在君先生处受罚，方领完罚，准备去学堂。\"徐鸿渐说道。
可那人的瞳子此时没有了日光温煦，冷冽如这场来势汹汹的雪一般。冷声道：\"不是问你，你让开。\"
这时有风袭来，呼啸。
遮云蔽日，她好像这冬日短暂的日光，风一吹，便无法站立于光之下。
\"你日月角有损气有黑白二色，胡人貌相。我在问你呢万俟兰衣，躲甚。\"那人出语犀利，倒令那二人呆呆立在那。
还是徐鸿渐反应足够快，连忙开口道，\"兰衣师妹是同我一起来受罚的，所以会在此遇见先生。\"然后对着兰衣使了个眼色。
万俟兰衣看到眼色急忙上前行礼道：\"是的先生。\"
这个秦以不愧是太常寺最有潜力之人，就远远瞟见了她一眼，就根据她的面相判断出她是谁了，但是她拿不准这个秦以的立场，方才徐鸿渐看见他时似皱了一下眉，难不成他们不对付，那是否等于君怀殊与秦以不对付？按理不应当，倘若君怀殊与秦以不对付，子黎就不会把她安排到秦以引推到学子一个学舍。
\"徐鹄，如今你这礼仪学的还不如她了？\"那人声音一如刚才冷冽。不知道作何心态唤出了徐鸿渐的名，这一声徐鹄可直接把徐鸿渐吓得低头退到一旁了。
\"我曾受人之托，保你一命。\"秦以背着手，就直直地看着也低着头的万俟兰衣说道：\"否则你以为那个胆大不要命的，不去彻查所诛之人与数？我当时以为你应当聪慧，捡回一条命会立刻离开京师，好好活着。\"
说着就一声嗤笑，\"留在京师流浪也算得好，可未曾想到你竟蠢到留在兰亭书院。他太傅大人虚挂头衔无权之人，是如何和你承诺的？你可知晓那宇文朗就是户部侍郎，他可掌管着户籍，你要以身份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听徐鹄唤你兰衣，你是想要与他说你姓兰名衣？宇文朗精通数法，脑子可好使的很，你若是问他，京师有哪几户姓兰，他想必都不用过脑就能回答你。你若不想辜负那人煞费苦心救下你的命，今日，你就离开这。\"
原来她能活下来不是偶然，她就说嘛，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能放过她，原来是有人从中作梗，切断了刑部与大理寺的追查，秦以是太常寺博士，官拜正四品，与六部侍郎同级，应当是没有足够的能力以一己之力阻挡刑部的追查，这睢国文官她可不认识更高官位的人了。会是谁？
“叫你离开求生竟是如此难的事。”秦以说完后，她一直默不作声。
\"我想报仇。\"万俟兰衣说道，方才君怀殊依旧肯定了徐鸿渐的皇子夺储之论，那她的仇人一定是那几个皇子之一，所以她必须留下来，磨练自己，才能让自己有实力去完成复仇。
可秦以听到这个话以后，竟然不笑了，连方才略带嘲讽的笑容都消失了，冷冷地问道：\"当真？\"
万俟兰衣点了点头。
\"行，先随我去上课罢。待下课鸿渐你亲自将她送回去，尽量避着些人。\"言罢一往学堂的方向走了过去，似想到又开口道：\"我今日会给那人传信，你明日待在学舍，莫出门了。他自会去寻你。\"
他？是保她一命的那个人吗？
秦以的课晦涩难懂，她不管是认真听还是不认真听，都是听不懂的，所以看着窗外发呆。
午时那阵子的风把云吹来后，就再也没吹开过，阴沉沉的过了一下午，冬日天也暮得快，下课了时天色早已不见光。
徐鸿渐特地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才走到她身边，越过她朝她身侧的姚曼浅抛了一个媚眼，只可惜姚曼浅此时脑中只有今日秦先生所授知识，根本无暇顾他。
\"等阿浅整理完我们一起回去吧。\"万俟兰衣说道。
徐鸿渐点了点头，他乐意帮万俟兰衣可不止因为君怀殊所托，也不是那边那个还咬着笔头的圆脸姑娘，而是因为前京畿大都督曾救过他家人，虽说他并不信万俟鉴会是叛国之人，但是上位者的指令，他无权无势亦无力反抗，如今能力之余，对兰衣多加照看也是理所应当。
旦听一声鹤鸣，就着学堂里微弱的灯光，看见空中一抹白色掠过，惊的万俟兰衣即可起身想往外跑。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当时她从乐佛寺中回来，便听见府上一直有这鹤鸣，当时还纳闷京师竟然有人养鹤，再一想乐佛寺中许多小僧养了许多奇怪的动物，出家人悲悯，着实正常。但她已有月余未在京师听见鹤鸣或者看见白色的鸟了，酷寒之天，大雁南徙，这京师不该有任何鸟的，这鹤鸣如此之近……那鹤定与书院脱不了干系。
当然听见这鹤鸣的可不止她，那咬着笔头的圆脸姑娘也放下了手中笔，看向了她，徐鸿渐更是直接把她拦下来，摇了摇头。
\"不可说。\"他眉眼难得的严肃，再一看看月色已然不早，唤了兰衣二人将学堂火烛熄了，速速离去。
万俟兰衣心里念叨着要从徐鸿渐嘴里知道些事情，索性回去一路都在想，如何能让阿浅知道徐鸿渐的心意，倘若阿浅知晓了徐师兄的心意，那她就算助力完成了，想知道的他徐鸿渐不是一一道来吗？
她顿时想起一个人来——萧景润。倘若他在那还需她动脑，那无双才情直接便能编排许多剧本，让阿浅那姑娘从感动到爱慕。对了她当时是如何接受那人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