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萧长风,小字阿宁,生于乱世的西梁,取长风止于宁之意,也能窥见我父王对太平的向往。
或许长风不会止于宁静,我的一生便注定颠簸辗转。
开皇二年冬,舅父张轲的家里,一豆灯火,木窗外寒风瑟瑟,我百无聊赖的翻读着桌上的书,我生于二月,江南风俗里是不吉,于是父王将我送至伯父东平王处扶养,后又辗转至舅父张轲收养,舅父家贫,虽无法给我如同其它远在宫中姐妹的花团锦簇锦衣玉食,但仍会教我读书,他教我读书经\"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让我知不可心非均一,擅宠移嫡;教我清闲贞静,守节整齐;但我更喜欢舅父给我讲述的另一个世界,那里面不仅仅是身为女子该有的德行,还有宏图大业天下大局,运筹帷幄兵法军心,但舅父告诉我,身为萧家的女儿,西梁的公主,我不该向往男儿的宏图大业,我应当成为一个贤妻。这样的寒冬在江南往往只是暖春的开场,可这一年的春日,我并没有等到杨柳抽枝尽吐新绿,更没有等到江南舅父家屋檐下的燕子南回,正如舅父所言,我要去履行一个萧家女儿该有的责任了,临邦的文帝为其次子晋王选妃于西梁,萧家公主占卜皆为不吉,遂召我回京,那一日,回京的马车上摇摇晃晃,可我耳边全是舅父的那一句话。
“阿宁,天下太平,该有女子辅佐。”
皇宫里和江南的破旧府邸确实大相径庭,冰冷而又金碧辉煌,这一切都在那一天达到了顶峰,我跪在父王的大殿前,看着巫师拿着龟甲占卜,大吉的结果伴随着殿堂上的笑声,将我许配给了遥远的西北。
“安宁公主萧长风,册晋王妃,择吉日赴隋国。”
我知道远嫁邻邦长路漫漫,虽我样貌品行在姐妹中皆为上等,可我也深深地害怕,更不舍于自己原来的梦乡,梦里我不是安宁公主萧长风,我是阿宁,是读着舅父的书的文人,是可以背着长剑纵横天下的侠客,我不该止步于宫墙深深,可我只能低头于命运的狂澜,随波逐流。
我从未想过自己的夫君会是如何模样,更没想过凤冠霞帔远嫁他乡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不知道前路漫漫会是如何模样,但我只知道江南的烟雨梦里的伟业,都会成为过去,出嫁的队伍很长很长,父王像是在弥补自幼未能给我的陪伴,又像是在支撑西梁的脸面,我一路胡思乱想,等回过神来已经是龙凤双烛高照,眼前的男人确实英俊,但他眼中除了新婚夜的柔情,更多的还是身为杨家王室的野心勃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知道我于杨广而言,不仅仅是妻子,是晋王妃,更是他成就自己野心霸业的工具,他的野心勃勃却又止步于次子的身份,我知他野心,懂他不甘,又因我幼时舅父让我饱览群书略知占侯,倒是可以成为踏平长兄的工具。开皇三年四月初二,春意薄薄欲暖还寒,司天监言陛下梦见了天神从天而降投生杨家,是日,杨广上书启奏,晋王妃有孕。
人人都在说这个孩子来得及时,他将他父亲从并州又拉回了大兴的权利中心,风光回京。
开皇四年正月,晋王妃萧氏,诞下长子杨昭,文帝大赦天下。那一日,流水的赏赐送进晋王府,我却望着铜镜里面那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感叹从前的江湖梦想竟是这般实现,镜中的人儿早已没了十七岁该有的明媚,她眉目如画却是满目圆滑,她不是那个明艳飒爽的阿宁了。那一夜,我的夫君与我促膝长谈,他问我,阿宁,你想不想做皇后。
我想不想做皇后,我是兰陵西梁萧氏的血脉,却又自幼与其他宗室公主不同,我长养于江南,见识过江南的烟雨,读过成卷的书,知占侯通医术,或许属于阿宁的纵横,该与夫君杨广一同实现。
“开皇六年,江南乱,令晋王坐镇江南。”
我回到了这片故土,却不是在原来的舅父家的破旧府邸,晋王府恢弘大气,藏着杨广的秘密,夺嫡的秘密。江南士族多为西梁王室依附,他们哪怕再不从于杨广,也会给我这个从前的西梁公主脸面,于是江南士族佛教高僧皆投于杨广麾下;可惜杨广的动作终究惊动了大兴的独孤皇后,她开始多次派宫人远赴江南试探杨广心意,我便命人一切从简甚至与宫人同食,我知道文帝与独孤皇后对我的试探,他们不愿兄弟相争,甚至不愿让带有西梁王妃的杨广成为太子,哪怕他虽为次子却文韬武略样样胜于太子杨勇,可我知道杨勇的软肋——云昭训。
我见过那个形容娇俏的女子,虽只是工匠之女,却娇美得如同我那些长养在宫中的姐姐妹妹,皓腕凝霜雪,云堆翠髻高,只可惜如此貌美的女子,她是杨勇的心头肉,是杨勇最为宠爱的女人,却也是扳倒杨勇的棋子,甚至连我与杨广成婚之日都是携太子妃与云昭训同来观礼,云昭训与太子妃同行,熠熠生辉的女子将形容枯槁的太子妃生生艳压,大业城人人皆知太子妃不受宠爱,可也人人知晓独孤皇后不喜男子纳妾之举,也因如此,云昭训便是扳倒杨勇的利刃。
我们虽远在江南,但杨广仍有耳目在大业,大隋重子嗣,杨勇娶元氏多年仍无嫡出,我便与杨广计谋同元氏之父元孝矩同谋“规劝太子”,此事一出,杨勇果然日日责骂太子妃,开皇十一年,太子妃元氏因心疾暴毙于东宫,已经育有三子的云昭训俨然成为东宫的女主人,杨勇蠢笨,云昭训骄奢,甚至太子妃丧期未满二人便大肆游街,更有甚者中秋金菊家宴,我与杨广远赴京城,云昭训甚至坐在太子妃的宴首之位,对我与杨广百般刁难,那女子满头珠翠言笑晏晏,可不知独孤皇后虽温和却容不下无理之人,我与杨广伏低做小,事后同独孤皇后诉苦,“阿云如今如此,难道往后要让堂堂杨氏王族对着一个工匠之女下跪请安。”
我记得那一夜,杨广同我言,太子时日不多了。
开皇二十年,废太子杨勇,立杨广为太子。
四年后,文帝崩于仁寿宫,杨广即位。
“妃萧氏,夙禀成训,妇道克修,宜正位轩闱,式弘柔教,可立为皇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