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被船桨拨开，激起阵阵涟漪，荡漾至船头被划破。波光逐人眼，今日是大好的晴天。

“哗啦——”一片平静被打破，随着鱼线的提起，一条大鱼被带至甲板。

“好家伙，好大一条鲈鱼！”一身伙计打扮的青年咂嘴称奇。

“吃鱼喽，吃鱼喽！我去叫林哥哥！”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孩子拍着手跑远。

船上最靠里的房间里，一人着一身青衣，读书人模样，翘着二郎腿，仰靠在窗户底下阴凉处。

突然闻到一股子鱼腥味，床上的人似有所感。

“林哥哥——”小萝卜头的声音由远及近。

“哎，又来了……”这人微皱眉头，嘟囔着把脸上的书拿下来，活动着筋骨起身。

小萝卜头三两下跑进船厢，到床前，拉着这人就要往外:“说话算话，能抓到鲈鱼，今天你要做好吃的！”

“给你做，给你做！诶，别扯我衣服！”他赶忙保护自己的衣带子，扯回来，抚平上面的褶皱。

再轻轻扯下萝卜头的辫子，报复似的：“去叫你家伙计把鱼处理干净，我换身衣服就来。”

孩子嘟着个嘴，拉回自己的辫子，似有点委屈，但想到吃人嘴短，又“咚咚咚”地跑出去了。

半晌，换上一身深色衣服的人终于又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厨房。

伙计见了，笑着打招呼，把清理好的鱼往菜板上放：“倒是难为你，又来帮忙做饭！林公子，这鱼有点大，要帮忙片好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小哥辛苦。”撸起袖子，这公子便准备开始做饭了。

鱼太大，将它沿着脊骨一分为二，再切下一些鱼片儿、鱼骨，冲洗一下沥干水放到一旁。又去厨房储存菜蔬的篓子里翻翻找找，将配菜洗切备用。

小萝卜头伸长了脖子在门边“偷看”，看到林公子转身，又赶紧把头伸回去，后者看到孩子的举动，好笑地勾了嘴角，也不戳破。

将葱姜蒜并鱼骨放入锅中，炒至金黄出香，再加入切好的番茄，略炒几下后加入醋和水，小火慢煮。他转身另备了一锅水，将豆芽和蘑菇焯水后捞出，再加入到旁边已经烧开的汤中。滑入鱼片，煮至变色，最后将鱼片汤倒入备好的砂锅中，撒上一把香菜，搞定!

他嫌弃地看看略显粗糙的砂锅，摇摇头，擦手，去处理剩下的鱼。

门边“偷看”的人儿终于忍不住了，冲到桌边，垫脚看着。

林公子终究是忍俊不禁：“慢点！小家伙，你可别烫着啊，不然，我又要欠你一顿饭了！”

“才不会呢，你小看我!”

听到对方拿做饭调侃，他又不赞同，换上一副讨好的“嘴脸”:“再说了，还不是因为公子太厉害了！才不像我阿爹他们，做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吃呀！”

叼着翻到的番茄，看着灶台前忙碌的人，口齿不清地问他:“公子呀，我们今天这鱼是几次呀？”

“那叫几吃……”

“哦——”

“今天一鱼三吃。”

“嘿嘿嘿嘿嘿——”

接不上话的林公子：“……”

在鱼背上划上几刀，擦干，一半抹上少许的盐，置于一旁腌制。另一半撒上姜丝，放入烧开的锅中清蒸。

清蒸好的鱼拿出倒掉鱼水，撒上葱丝和辣椒丝，淋上酱油，最后淋上热油，清蒸的一半便做好了。

剩下的一半他准备红烧。

锅中加油烧热，放入姜片出香味后，直接将鱼入锅，煎至金黄，依次放入料酒、酱油，大火煮开。

复放入葱段和干辣椒碎，煨煮片刻后，加入糖，收干汤汁，撒上葱段，装盘出锅。

望着已经望眼欲穿的小萝卜头，洗好手的林公子又扯他小辫儿，“哈喇子擦了，去叫你爹他们吃饭。”

孩子转身就跑，“爹——吃鱼喽——”

哎，不过是初上船时，觉得船上的吃食寡淡无味，问船家借用了几次厨房，这孩子就甩不开了……

船客变“御用厨师”，奇特的经历，感觉不错……

回到船厢，拉开另一边的帘子，看向里侧睡得昏天黑地的人，捏住对方的脸蛋子，“船翻了——”

“哎呀——”沉睡中的人被吓得猛地起身，一下子撞到床边人的腰上，又被弹回去了。

“公子！”这人做一身小厮打扮，理了理头上歪斜的帽子，睡得红扑扑的脸蛋气鼓鼓的：“你怎么老是欺负人！”

被骂也不恼的林公子，拂了拂腰上不存在的灰尘：“没见过这么能睡的随从。”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ε・｀)船上太晃了，不睡的话……”

“不睡的话你晕船。”

“对呀！所以……”

“我做好饭了。”

翻身下床，干净利落。

“走呀公子！我们去吃饭，去晚了那个小矮子不给我们留了——”

看着跑远的身影，扶额叹气，换衣服去……

甲板上，云霞绚烂，橙色的霞光泻出云层的缝隙，铺满了天空，映照水面，碧绿的江水中似打翻了墨，五光十色。

一天又要过去了。

这是一艘北上的大船，南北往来，船队以往皇城京洛运输货物为生。赶巧登上这趟船，付了钱让船家将自己捎上，去往京洛，其实方便不少……

见他一人伫立在船边久久不见动静，船队的当家人武宽朝他喊道：“林霄小兄弟，站在那里干嘛！快过来吃饭啦!”

林霄是自己告诉他们的名字。

“公子，快来吃饭啦！爹也快点过来，小原要饿死了！”萝卜头爬上了凳子朝他们招手。

傍晚凉快，大家在甲板上备上了桌子，三三两两从厨房出来，将准备好的晚饭摆上。

换回长衫的林霄和武宽一同走到了饭桌，瞄到了正在和萝卜头争一个番茄的小厮：“竹时，你不要老是欺负小孩子。”

“可那是我的番茄诶……”

“吃饭吧。”

“好嘛“ε(┬┬﹏┬┬)3”

竹时只能起身去盛饭，背影看起来有点凄凉。

武宽看了，哈哈大笑，“这两个小家伙倒是合得来！”

林霄嘴角抽搐：“他们俩在一起是很热闹。”

武宽看了看饭桌，摸摸儿子的头：“武原，你是不是又缠着林公子给你做菜了。”

武原倒是有理有据：“可是林公子说他愿赌服输呀！今天要是钓到鲈鱼，就给我做好吃的呀！”

大家开始吃饭，船上的人讲究不多，不在乎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所以你来我往，很是热闹。

上船以后，林霄做饭的次数不少，大家都知道船上有个林公子手艺很好，弄得武原天天追着他跑。一人来一筷子，三两下，他做的三道菜就见底了。

萝卜头还没吃够，闹着要阿爹给他拌饭，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还不安生：“林公子，我们再打一个赌好不好呀……”

林霄笑了，“你先吃，别噎着。”

武宽笑着点点孩子的额头，“你倒是开心了，天天追着让林公子做饭，影响了公子念书赶考，拿你赔罪！”

是了，上船的时候，告诉船家自己去京洛投奔叔父，准备赶考。

林霄摇摇头，笑到：“念书不念书，饭总是要吃的，不碍事的，小原和大家能够喜欢，我自然也开心。再说了，此次有幸进京，也多亏武大哥照顾，让林某省了不少麻烦事。”

武宽豪放一笑，拍拍林霄的肩膀，“林兄弟这样好的人，进京一定会有个好结果的，我武宽相信你！”

林霄面容沉静，黑长的睫毛掩住了眸中思绪。他的皮肤很白，给人一种不谙世事，久居在深宅只读圣贤书的遐想。配上一身青衣，倒是一个翩翩公子的风流模样。

上船那日曾有人开玩笑说，这才是白面书生的样子嘛!

“是嘛”，抿唇良久，他向武宽笑道：“我也觉得，会的，一定！”眸子里有似是而非的认真。

旁边的人也插话开玩笑：“林公子，你们读书人有句话，叫什么，君子远庖厨，哈哈，但是公子你真不一样！”

“可不是？林公子远了我们吃啥呀哈哈——”

“第一次遇到又能念书，还有厨艺的公子，我老邓反正很佩服。”

“下次再遇到有人说读书远什么，什么玩意儿?鬼话!我就要用林公子打那些人的脸！”

“老家伙，那叫君子远庖厨，你懂不懂呀你……”

“去去去——”

……

林霄静静地看着大家笑闹，时不时答几句话，船上淳朴的风气让大家都很放松。

小萝卜头吃完了，听大人们说话，听得似是而非，看看你，再看看他：“我知道了，伯伯们就是说，林公子是一个奇怪的人。那么……我以后要做一个像他一样奇怪的人！”

言毕，头上又遭自家父亲一记爆栗。

“阿爹怎么又打我，呜呜——”

大家只笑的直不起腰。

落日渐沉，推杯换盏，一片和谐之景。

似乎是短暂的欢乐。

夜深了，船还在行驶。漫天的星子从头顶撒到望不尽的天际。水天相接，一模一样的、汹涌的星海又从尽头踏着江水，奔赴而来，将看着它的人拥抱、吞没……

头上是星海，水里也是星海。那么，哪个是真的，哪个又是假的呢？真真假假，谁知道呢？逗弄人，分不清。

晚风很凉，吹拂着甲板上的人。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傍晚的温暖和快乐过后，总觉得有点迷惘和难过。

“又乱想了……”

向手心哈哈气，再捂捂脸蛋，自己温暖一下自己。

最后看了看水里的星子，转身向船厢里走去。

厢里的竹时睡得迷迷糊糊。

“又去甲板看星星了吗？夜里凉……”

“怎么还不睡呢?”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