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蓝霁风,不知两位仁兄何故与舍弟在此?”面前的男人抱拳行礼,声音如泉水般沁人心脾,听得九畹酥酥麻麻,整个人都呆立在那。
宋言瞅着自己妹妹似个呆头鹅般直愣愣看着人家,就拿手肘一戳,挤眉弄眼道:“你哥哥我不好看吗,怎的看着别的男人看出了神去。”
九畹被宋言这么直白的调笑吓了一跳,自家哥哥真是没个脸皮,这种话也当着外人说,气的拿脚踢了宋言屁股一下,又连忙向蓝霁风见礼:“我哥哥无礼,请不要见怪。适才偶遇这位小兄弟在此,交谈几句后感觉颇有些投缘,受令弟之邀去贵舍做客,讨杯茶水喝。”
九畹本就矮了蓝霁风一头,说话时头微垂着,看不到蓝霁风的脸,也看不到蓝霁风脸上的一丝尴尬。原来九畹出门扮作男装,动作姿态也学了八、九分像,再加上前世本就似个假小子般活了十几年,因此在外人看来竟真活脱就是一个公子哥的模样。而刚才宋言那番话时,神情暧昧,却是让蓝霁风误会九畹是个断袖了。
“大哥,是我想感谢这两位大哥才邀请他们去咱家的。”男孩嘴角噙了一丝微笑,把刚才如何被顽童作弄,又如何得救跟蓝霁风说了一遍,却没有提九畹是女孩子的事,看着自己大哥一脸窘迫暗暗觉得好笑。
“寒舍鄙陋,恐不能款待贵客,如不嫌弃,请到茶馆一叙。”蓝霁风作了个请的动作,九畹却感气氛尴尬,抱拳只道:“天色已晚,恐家人来寻,下次有机会再叨扰。”脚下抹油似得拉着宋言一溜风走了。
“翕雨,回家吧。”蓝霁风轻声说道。
二人并肩前行,不多时,只见一个篱笆小院,进了院子,左手边圈了几只芦花鸡,咯咯咯咯的踱着步,偶尔低头啄一啄草,刨一刨土,怡然而自得;右手边是一畦菜地,种了一些当季的瓜果菜蔬,虽然有的还未结果,但是全部都青葱茂盛,长势喜人。蓝霁风进了屋子,非常熟络得径直淘米添锅,准备做晚饭。他去地窖取了棵去年冬天储藏的白菜,准备炒了下饭;又从鸡窝里取出几枚鸡子,只留一颗,其余均放在挂在横梁下的竹篮里。自己摆摊卖画写字并无多少收入,因此只得委屈弟弟每日青菜稀饭,可怜他十岁年纪可长得只有旁人八、九岁的模样,这鸡子勉强用来给弟弟补下身子。
蓝翕雨走到灶旁,用火石点燃稻草塞进灶膛里,又抓了几把柴小心放进去,等火逐渐旺起来时,才抬头望着正在切菜的蓝霁风道:“大哥,你每日被柴米油盐所扰,都是被我连累的。或许,你可以将我卖与那牙人,凑点银钱进京赶考去,等你锦衣归来,再将我赎出来就是。”
“又说什么浑话,”蓝霁风瞪了弟弟一眼,说:“你看那些先贤,哪个靠卖弟弟成功的,这要是说出去,我不被人戳脊梁骨就不错了,哪还能考什么功名。”
蓝翕雨听后也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过荒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只是,自己是大哥的拖累这事实,仍然重重地压在他心头。
不知不觉到了二月。
俗话说,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到了二月二这一天,家家户户都在爆玉米花,街上到处都飘着爆米花的香气。
九畹和宋言仍旧是在大街上逛吃,手里托着一纸袋的爆米花。这爆米花其实是九畹做的,因为宋朝民间并没有爆玉米加糖的习惯,因此为了吃到香甜可口的爆米花,每年宋家都是九畹亲自动手做爆米花。她先往锅里倒了一些油,其实黄油最好,可惜宋朝没有卖的,然后放入玉米翻炒一会儿,等玉米爆的差不多的时候,撒入白糖,继续翻炒直至糖融化沾在爆米花表面。宋言吃过后大呼美味,甚至每年还想多讨点分给他的狐朋狗友。
“哥,你知道为什么每年二月二都要爆玉米花吗?”九畹丢一个爆米花进嘴里,问宋言。宋言抓一把爆米花塞嘴里,边嚼边说:“你知道我肯定不知道。既然你问了那肯定就是你知道,既然你知道还问我作甚?”九畹道:“既然你虚心请教,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这还是前朝的故事,相传,那古往今来的第一女帝武则天作了皇帝后,玉帝很不高兴,他就觉得女人就不该当皇帝,就下令叫龙王三年不许降雨,你说他是不是无理取闹?真是个钢铁直男,大男子主义第一人!”
宋言早就习惯自己妹妹时不时蹦出的俏皮新鲜话,只好奇道,“然后呢?”
九畹接着说:“然后负责布雨的龙王看到人间千千万万的百姓在忍饥挨饿,饱受旱灾之苦非常不忍心,就瞒着玉帝偷偷得降了一场大雨。这当然瞒不过去了,那玉帝发现后勃然大怒,就把龙王压在了一座山下。”
“是不是压孙悟空的五指山?”
“或许吧。可惜这次没有唐僧来救龙王了。不过玉帝还是给了龙王一个机会。他在山旁立了一座碑,上面写着:龙王降雨犯天规,当受人间千秋罪。要想重登灵霄阁,除非金豆开花时。人们为了救龙王,到处寻找能开花的金豆。到了第二年二月初二,人们在院子里翻晒玉米种子,这时就有一个想象力很丰富的人,说:‘这玉米不就像金豆吗,炒开了花,不就是金豆开花!’于是为了救好心龙王,家家户户都爆玉米花,然后摆起条案,供奉给玉帝。玉帝看到后大为感动,就把龙王放了。所以说男人心,海底针,女子当了皇帝就惩罚所有百姓,而人百姓把玉米当金豆骗他他反而不追究了,真是个古怪的老头。”九畹愤愤地说。
“正月初一爆爆竹,二月二爆玉米,三月三爆河鱼,四月四……四月四爆什么?”
“爆你个大头鬼!”九畹看着哥哥白痴的模样,实在想不到自己老爹那样温润如玉的一个人怎么生了这么个石头,顺手抓了把爆米花砸过去。
“呦,转运使大人的千金,果然骄横,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竟是拿来打人用的。”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穿着短打的少年郎坐在旁边小吃摊上饮茶。少年全身玄色,身上并无多余装饰,腰间挂着一柄佩剑,剑鞘朴实却透着一种厚重感,剑首缀着一条用红色丝线打成的璎珞,随着少年动作轻轻摆动着,似乎跟他主人一般张狂。少年剑眉星目,鼻梁英挺,脸庞微黑,一张薄唇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讥笑,看到宋家兄妹望过来,按住腰间佩剑起身走了过来。
宋言见少年走过来,一把将妹妹拉向身后,挺胸昂首,微眯着眼看向这个不怀好意的人。他跟妹妹平时出门并没有带仆役的习惯,此时不免有些忐忑,表面上却仍装作一副淡定的样子。
“宋兄不必惊慌,”少年拱手道,“我是保州防御使杨延朗之子,杨仲容。听闻新来的转运使家的公子经常上街走动,不免想来结交一番。刚才见令妹很是活泼有趣,遂忍不住出言相戏,若有失礼,还望多多包涵。”说完还往宋言身后瞟了一眼。
这少年虽然掩去了初见时的戾气且说的话亲切有理,可九畹仍心存戒备,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要远离这个人。 十年之后回想起来,九畹仍后悔今日的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