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皇上的军队已经驻扎在距城门十里之处了,我们早些出城迎接吧。”贴身宫女云锦在戚兰的身边轻声说道。戚兰端坐在镜前,慢悠悠地照着镜子:“急什么,反正吴国已经破了,我在不在于他又何干。况且国主莅临,我不得好好打扮?”云锦只跪侍一旁,沉默地递上唇脂。戚兰环顾着四周,宫里的人早在听到吴王战死的消息就纷纷逃窜,偷走了她的金银首饰和宫里其他易携带的值钱货,连纱帐也被扯得残破不堪,昔日热闹的月华殿就只剩她与云锦二人。”其他宫妃命妇与大臣已经在城门口等候了。”云锦顿了顿又说,“嘉妃……死了……听说是触柱而亡。”戚兰任由云锦帮忙在腰间系上宫绦,微微垂眸,摩挲着手里的,笑意却不达眼底:“生前倒是不知道她有如此高的心气,倒也是随了她的意。”说着,戚兰望向窗外的庭院如云一般开得恣意的梨花,在这处已是一片萧瑟的庭院里像不谙世事的姑娘还在尽情地吐露自己的欢欣。戚兰笑着说:”今年的梨花开得真好啊!“可是种下它们的人已经不在了。她在所剩无几的发饰中挑了一支玉簪子看了看,本是温润的玉却仿佛像刀一般闪着森冷的光。戚兰满意地点点头,用它挽住了自己的长发。云锦大概猜出戚兰的意图,瞪大了眼,忙想劝阻,被戚兰抢了话头:“云锦,若是还念着我们以往的情谊,就不要阻拦我。”云锦深知戚兰此为凶多吉少,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话。
待戚兰到达城门之时,那些曾经明里暗里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们与她对视着,神态各异,一些老臣更是目眦尽裂,甚至想要上前杀了她。云锦狠狠地瞪了回去,摸了摸腰间的短剑,小心地护着戚兰。这时,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所到之处激起阵阵灰尘与土。风也随着队伍赶着城外的柳絮,它们像雪一样纷纷扬扬地飘向这座王城。戚兰逆着光眺望,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景澄从马上下来,站立着的戚兰在一干跪下的众人中格外显眼。戚兰立在那里对景澄微笑,他向她走来,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不顾周围人惊骇的目光,景澄将戚兰揽进怀里,他们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兰兰,我来接你回家了。”本跪在地上的三朝老臣陈远骤然起身,拿着长剑朝戚兰袭来:“妖妇,我要杀了你们给吴国陪葬!”却被景程身边的人乱剑砍死。众人看到他的死状,更没人敢妄动。陈远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那目光紧紧地盯着戚兰,好像能穿过她的身体。戚兰轻轻偏过头,搂着景澄的脖子,眼睛里早无半分神采,轻声地在他耳边说着:“景澄,今天你来,我很高兴。”她拔下头上的白玉簪,狠狠的刺向景澄的脖颈。景澄察觉到了,一把将戚兰推开。戚兰摔在了地上,嘴角流出来血,却抬头看着景澄。景澄的人想要杀了她,他却举手示意不用,蹲下用两根指头捏起她的下巴,用力到指甲发白:“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刺杀我?嗯?”戚兰感觉自己的下巴快被他捏碎,嘴里的腥味更加重:“景澄,你背着我做下那些肮脏勾当的时候为什么还觉得我会爱着你?你这样的人只会一辈子都活在怀疑中,无人可信,无人所爱!”景澄的瞳孔猛的一缩,一巴掌扇在戚兰的脸上:“为什么!你明明爱的是我!”戚兰趴在地上,脸很痛,胸间只觉血气翻涌,她知道自己的药起效果了。看着景澄的狰狞的脸,戚兰的视线逐渐模糊,嘴角泛起微笑,这一切,终于有了个了结。
戚兰本是景国大将军的女儿,因深得太后喜爱,得了个郡主的名号,却与当时自幼便青梅竹马的二皇子景澄私定终身。当时吴国屡屡在边境与他们起冲突,但是景国经过几次吞并他国的战争早已力不从心,他们需要稳住吴国。这时,女人和财物便成了最好的一笔交易。王上自然是不舍他的女儿远嫁的,那么一个与王室不相干的郡主就成了选择。戚兰知道自己的命运,便与景澄秘密会面。她慌张地看向景澄,泫然欲泣:“如今要和亲,我恐怕难逃此劫,我们该怎么办啊景哥哥!”景澄抱着戚兰安抚着她的情绪:“我明日便去找父王说清楚我们的关系,总会找到替代的人的。不过是一个女人,换谁都是一样的。不是还有景瑟吗!”景澄所说的景瑟是一个已故的不受宠的贵人生的女儿,在一众才貌双全的王子王女中并不出挑,想来王上也是无所谓这么一个女儿远嫁的吧。可是,让这本就命途多舛的女孩因自己受这无妄之灾,戚兰有些于心不忍。戚兰矛盾地想着,擦了擦眼泪,心事重重地依偎在景澄怀里,一边应着一边纠结。
到了晚上,戚兰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万千思绪。最后,她去向自己的爹娘寻求意见。戚将军低头沉思着,戚夫人也面露忧色。最后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戚夫人犹豫再三没有开口,再看向戚兰时神情复杂。戚将军重重叹了口气:“兰兰,我们不是没想过这样的主意。只是,你真的忍心看一个无辜的女孩被牵连进来吗?己所不欲,又如何能施予他人?”戚兰低着头,揪着手里的丝帕,咬着唇:“我知道。可是,不这样,要远嫁的人就是我了!”戚将军还欲再说,却被戚夫人拦下。戚夫人温柔地拉着戚兰的手,劝着:“现在也不过是我们自己的臆测,也许,还会有别的办法……”看着因为这件事已经神情憔悴的爹娘,戚兰也不忍再让他们伤心,便在不久后离去了。戚兰走后,对此事心知肚明的戚夫人扑在戚将军怀里痛哭:“承泽,我们的兰兰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啊?”戚将军安抚着戚夫人,良久,沙哑着说道:“明日,我去二殿下府上一趟。”
第二日,戚将军便去找了景澄,回来时却忧心忡忡。戚夫人看到他的神色,心中已然明了结果,想着现在还在傻傻等着景澄的戚兰,不觉失声痛哭。却没料到这一幕被偷偷躲在一旁的戚兰看在眼里。她不是个傻子。昨日爹娘不同寻常的隐忍神情让她觉得他们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可娘却还在安慰她,明显是不愿告知她。回去以后,戚兰想了又想,为什么这个远嫁的郡主非她不可,便稍稍有了些许思路。今日又从仆人嘴里打探到爹去找景澄,她心中已经了解了大概。那时的她还心存侥幸。可是爹娘现在的神情明显是遭到了拒绝。戚兰一下子如坠冰窟,跑回自己的庭院里,叮嘱一众仆役都不许把接下来的事告诉爹娘,便发疯似地找出她与景澄的定情信物,一支做工精美的嵌珠蝴蝶金步摇。戚兰坐在床上,看着它静静的躺在她的手心里,冰凉的温度促使她开始一遍遍回想她和景澄之间的种种过往,原来从来不敌这些所谓的权势地位。戚兰忍不住地流泪,紧紧地攥着步摇,好像这样就能抓住从前的情谊。这时戚夫人还是来了。看到戚兰抓着那只步摇,便知道她已经知晓自己的命运。但她也无能为力,只是抱着戚兰一起哭。许久以后,戚兰哭累了。她抱着戚夫人,闻着熟悉的熏香味,像孩子一样又往戚夫人的怀里拱了拱,轻声地开口说:“如果,我不姓戚,景澄不姓景,我们会不会在一起啊?”戚夫人听着,泪流满面。之后,戚兰把那只步摇交给戚将军,让他还给景澄。
接下来的每一天,戚兰都仿佛没事发生,平静地过着原来的日子,可整个戚府却好像被笼罩在一片阴云里。七天后,让戚兰远嫁的圣旨来了,是景澄来宣的。戚兰跪在地上,冷眼看着一箱又一箱的赏赐抬进戚府,听着景澄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宣读着圣旨,末了,还笑着说着恭贺。她平静地垂下头,用长发遮掩住她的不甘,细细整理裙子上的褶皱,漠然抬手道:“臣女领旨,谢王上隆恩。”再抬头,戚兰笑得端庄温柔。
远嫁当天,将军府外张灯结彩,万民同庆,将军府内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到处是恭贺的声音。戚夫人借口身体不适躲在房内不肯出去,掩饰因哭泣而红肿的双眼和夜不能寐的疲惫情态,只留戚将军一人强颜欢笑地应付着朝中同僚。戚兰的庭院也是一片死寂,与外面的人声鼎沸格格不入。景澄却在·此时偷偷进了戚兰的房间。戚兰坐在镜前,看着镜子里他的倒影冷笑,鲜艳的指甲深深嵌进手掌:“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景澄一只手搭着戚兰的肩膀,一只手轻抚上她的唇,脸贴着脸,一副温柔缱绻的样子:“兰兰,我需要你帮我在吴宫里做个内应,那里会有人帮你的。我答应你,事若办成,你一定是我的皇后。”说着,把那只嵌珠蝴蝶金步摇插进戚兰的发间。戚兰不想作答,,即使如此,她仍是不忍拒绝他。景澄仿佛看出来了,脸色更显温柔,在戚兰的脖颈处落下一吻,转身拂袖而去。看着景澄的背影,眼泪从戚兰的眼角滑落,滴在那些摆在的托盘上冰冷发饰上,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一抹自嘲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