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就着半碟咸菜。小花喝了两口就放下碗,小脸透着病色,咳得更勤了。李铁柱把自己碗里仅有的几粒米拨给她,被娘按住了手。
“你正长身子。”娘的声音很轻,往他碗里添了点热水,“明儿我去镇上王婆家,看看能不能借点米。”
李铁柱没说话。王婆那人精得很,借米容易,还的时候指不定要利滚利。他摸了摸怀里的碎银——那是爹藏在炕洞里的,昨天收拾爹遗物时发现的,一共三钱,够买两副小花的药,却填不饱肚子。
灰袍老头坐在对面,呼噜呼噜喝着粥,像没听见母子俩的话。他今天换了件打补丁的蓝布衫,头发用根麻绳捆着,看着倒像个走江湖的货郎。
“刘爷爷,”李铁柱忍不住开口,“您知道……哪能挣钱不?”
老头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瞅他:“你想挣钱?”
“小花的药快没了。”李铁柱低头看着碗底,“镇上的药铺说,再不吃新药,她这病……”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可谁都懂。娘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老头放下碗,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块黑褐色的膏子,闻着有点腥。“把这个给你妹妹煎了喝,比蜜炼丸管用。”
李铁柱愣住:“这是啥?”
“山魈的内丹熬的。”老头说得轻描淡写,“昨晚追那畜生时剥的,能压邪气,治你妹妹的咳喘正好。”
娘吓得脸都白了:“那……那是妖怪的东西,能吃吗?”
“有啥不能吃的。”老头撇撇嘴,“良药苦口,妖怪的东西才邪性,正好克你家丫头身子里的寒气。信不过我,就扔了。”
李铁柱看着妹妹憋得发红的小脸,咬了咬牙:“我信您。”他拿起那块膏子,转身往灶房走,刚迈两步,又停住了,“那钱……”
“钱的事好办。”老头指了指后山,“明天跟我进山,采点药草,镇上药铺收,能换些碎银。”
李铁柱眼睛亮了亮。他从小在镇子周围转悠,认识些常见的草药,只是后山危险,以前爹从不让他靠近。现在有老头跟着,应该没事。
夜里,李铁柱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亮挂在树梢上,像块银饼。他想起老头的嘱咐,子时要对着月亮练《青元诀》。
等娘和小花的呼吸都匀了,他悄悄爬起来,溜到院子里。月光洒在地上,白花花的,能看清墙角的草。他按照老头教的法子,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想着手心那股滚烫的气。
刚开始没什么动静,手心的花印只是微微发暖。他耐着性子,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老头说的口诀——那口诀拗口得很,像绕口令,他记了半天才背下来。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胸口突然热了一下,像揣了个小炭炉。他赶紧凝神,顺着那股热气往下引导,可那热气滑得很,刚到小腹就散了。
“笨蛋。”
墙头上突然传来老头的声音。李铁柱吓了一跳,睁眼看见老头蹲在墙头上,嘴里叼着根草,正看着他笑。
“气脉要顺,不能硬来。”老头跳下来,走到他面前,“就像引水浇地,得顺着沟走,你非要往石头上引,能成吗?”
他伸出手指,在李铁柱眉心点了一下。一股清凉的气顺着眉心往下淌,像条小溪,把刚才散掉的热气都聚了起来,慢慢往下沉,最后在小腹处停住,像个小水洼。
“感觉到了?”老头收回手,“这叫气海,以后练出来的气都存在这儿。每天子时练一个时辰,把气海填得满满的,就能打通经脉,到时候一拳能打死头牛。”
李铁柱摸了摸小腹,那里暖暖的,确实有股气在动。他以前听说过江湖上有练功夫的人,能飞檐走壁,难道这就是他们练的东西?
“这就是仙法?”他忍不住问。
老头嗤笑一声:“这算啥仙法,就是些粗浅的吐纳功夫,强身健体罢了。真要修仙,得引天地灵气入体,那可不是你现在能想的。”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青元诀》不一样,它能同时练气和炼体,也就是你们说的仙武同修,练到深处,能成仙,也能成圣。”
李铁柱似懂非懂。他现在只想能挣钱给妹妹买药,能保护娘,至于成仙成圣,太远了。
“继续练。”老头又蹲回墙头上,“记住,心要静,别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
李铁柱重新闭上眼睛,这次顺多了。那股气在小腹里转了几圈,慢慢往四肢蔓延,流经胳膊时,白天扛柴留下的酸痛居然减轻了不少。他越练越精神,不知不觉,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行了。”老头跳下墙头,“初练者不能贪多,不然气脉会乱。今天进山,正好试试你的力气。”
吃过早饭,李铁柱背着竹篓,跟老头往后山走。刚到山口,就看见镇邪司的赵虎带着两个官差往这边来,手里还拿着张画像,正跟一个村民比划着什么。
“躲躲。”老头拉着李铁柱钻进旁边的灌木丛。
李铁柱从树叶缝里往外看,只见赵虎手里的画像上,画的是个灰袍老者,眉眼跟身边的老头有几分像,只是头发没这么白。
“看见这个人没?”赵虎的声音很大,“他是山魈的同伙,抓住有赏。”
村民摇摇头,说没见过。赵虎骂了句脏话,带着人往镇上走了。
李铁柱心里咯噔一下:“他们在找您?”
老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嗯,赵虎想抢我的东西,没抢着,就给我扣了顶山魈同伙的帽子。”
“啥东西?”
“不该问的别问。”老头瞪了他一眼,“走了,采药去。”
进了后山,老头熟门熟路地往深处走。李铁柱跟在后面,发现这里的草药确实比镇子周围的好,叶片肥厚,根茎粗壮。他刚想挖一株黄芩,被老头拦住了。
“别碰这个。”老头指着黄芩旁边的一种紫色小花,“这是断魂草,跟黄芩长得像,碰了会烂手。”
李铁柱赶紧缩回手,心里后怕。他以前在药铺见过黄芩,确实跟这紫色小花有点像,只是没注意花瓣颜色不同。
老头一边走,一边教他认草药:“这个是龙须藤,治跌打损伤的,要连根拔……那个是赤血莲,花瓣能止血,根有毒,别碰……”
李铁柱学得认真,很快就采了半篓。他发现自己的力气好像真的大了些,以前拔这种带硬根的草药要费半天劲,现在一使劲就拔出来了,手心也不觉得疼。
“看来昨晚没白练。”老头看在眼里,点了点头,“气海有了气,力气自然会涨。”
走到一处陡坡下,老头停住了:“下面有株百年老参,挖出来能换不少钱。”
李铁柱往下看,坡很陡,长满了野草,看不清底下的情况。“这么陡,咋下去?”
“你等着。”老头脱下布鞋,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抓住旁边的藤条,噌噌几下就滑了下去,动作比猴子还灵活。
没过一会儿,他抱着个带土的东西爬了上来,土块里露出半截黄白色的根须,像个小人。“看看,这玩意儿值五十两。”
李铁柱眼睛都直了。五十两?他长这么大,见过最多的钱就是爹炕洞里那三钱碎银。有了五十两,小花的药钱,家里的米粮,都不用愁了。
“这……这真能换那么多?”
“那是自然。”老头得意地拍了拍人参,“镇上药铺收不起,得去县城的‘回春堂’,他们老板识货。”
正说着,旁边的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老头脸色一变,把人参塞进李铁柱的背篓,压低声音:“躲起来,别出声。”
李铁柱赶紧钻进旁边的灌木丛,老头则隐在一棵大树后。
没过多久,三个穿着黑衣的人从树林里走出来,脸上都蒙着布,只露出眼睛。为首的那人手里拿着个罗盘,指针正对着李铁柱他们刚才采药的方向。
“就在这附近。”蒙面人的声音有点沙哑,“那老东西肯定来过。”
另一个蒙面人道:“赵虎说那老东西带着个小子,会不会是青石镇的?”
“管他是谁,找到《青元诀》就行。”为首的蒙面人哼了一声,“教主说了,谁能拿到残篇,就赏他一颗‘洗髓丹’。”
李铁柱心里一惊。这些人也是来找《青元诀》的?还提到了赵虎,难道他们跟镇邪司的人是一伙的?
躲在树后的老头突然动了,手里的树枝像箭一样射出去,正打在为首蒙面人的罗盘上。罗盘啪地碎了,指针掉在地上。
“谁?”蒙面人反应很快,拔出腰间的短刀。
老头从树后走出来,手里把玩着树枝:“你们教主想要《青元诀》,咋不自己来?派几个小喽啰,是看不起我老头子?”
三个蒙面人对视一眼,为首的道:“原来是你这老东西。把残篇交出来,饶你不死。”
“就凭你们?”老头笑了,“去年在黑风岭,是谁被我打断了腿,哭着喊娘的?”
为首的蒙面人脸色一沉:“少废话,上!”
三人举着刀冲上来。李铁柱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帮忙,可手里只有把挖草药的小铲子,根本不敢上前。
只见老头不慌不忙,身体像阵风似的在刀光里穿梭。他手里的树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硬邦邦的,抽在蒙面人的刀上,居然把刀震得嗡嗡响。
“砰!”
老头一树枝抽在左边蒙面人的膝盖上,那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右边的蒙面人趁机一刀砍过来,老头侧身躲开,手肘往后一顶,正撞在那人胸口,那人像个破麻袋似的飞出去,撞在树上,没了动静。
眨眼间就放倒了两个,只剩下为首的蒙面人。那人吓得脸都白了,握着刀的手直抖:“你……你不是说修为被废了吗?”
“谁说的?”老头一步步逼近,“赵虎?那蠢货的话你也信?”
蒙面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球,往地上一扔。“嘭”的一声,黑球炸开,冒出滚滚黑烟。老头赶紧捂住口鼻,等烟散了,蒙面人已经没了踪影。
“跑了。”老头啐了一口,“算他跑得快。”
李铁柱从灌木丛里钻出来,看着地上呻吟的蒙面人,还有那个一动不动的,腿有点软:“您……您杀了人?”
“没死,晕过去了。”老头踢了踢地上的蒙面人,“这种邪教的杂碎,留着也是祸害,等会儿扔去喂狼。”
李铁柱心里发怵,可想起刚才蒙面人说要抢《青元诀》,还有“教主”、“洗髓丹”什么的,又觉得这些人确实该教训。
“他们是啥人?”
“黑莲教的。”老头皱着眉,“一群歪门邪道,专干些挖人坟墓、炼邪功的勾当。没想到他们也盯上《青元诀》了。”
李铁柱想起张屠户,难道他跟黑莲教有勾结?
“张屠户是不是黑莲教的?”
“不是。”老头摇摇头,“他就是个贪心的蠢货,被黑莲教利用了,以为帮他们做事能得到好处,结果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铁柱心里一寒。张屠户虽然可恶,但被人当枪使,也够可怜的。
“咱们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老头把两个蒙面人拖到陡坡边,一脚一个踹了下去,“黑莲教的人来得快,等会儿来了就麻烦了。”
两人背着药篓往山下走。李铁柱总觉得背后发凉,好像有人在盯着他们。他回头看了好几次,都没看见人影,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别回头。”老头低声道,“黑莲教有追踪术,被盯上了很难甩掉。等出了山,去县城卖了人参,咱们就换个地方。”
“换地方?”李铁柱愣了,“那我娘和小花咋办?”
“一起走。”老头道,“青石镇不能待了,黑莲教和赵虎都盯着你,留在这里迟早出事。”
李铁柱沉默了。他在青石镇住了十几年,虽然穷,但总归是家。可他也知道,老头说得对,张屠户被抓了,黑莲教又来了,这里确实不安全。
“去县城?”
“不。”老头摇摇头,“去青风城。那里有个青云学院,专门教年轻人修行,你去那里最合适。”
“青云学院?”李铁柱从没听说过。
“嗯,是咱们这一带最大的修行学院。”老头道,“你去了那里,既能学本事,又能避开黑莲教和赵虎。等你有了自保能力,再回来报仇也不迟。”
报仇?李铁柱想起爹的死,想起山魈,想起黑莲教的人,心里像燃起一团火。他握紧了拳头,手心的花印似乎又热了些。
“好,我去。”
回到家时,已是傍晚。娘看见背篓里的老参,吓了一跳,说啥也不让卖,怕惹祸。老头费了半天口舌,才说通她,说明天一早就带李铁柱去县城,卖了参就回来收拾东西,带她们去青风城。
夜里,李铁柱又在院子里练《青元诀》。这次气海里的气更足了,顺着经脉流转时,像小溪汇成了小河,浑身暖洋洋的,一点都不觉得累。
练完功,他回屋时,看见娘房间的灯还亮着。他走到窗边,听见娘在低声哭,嘴里念叨着:“他爹,这日子咋就这么难……柱儿还小,咋经得起这些……”
李铁柱鼻子一酸,悄悄退了回去。他知道,从明天起,他不能再是那个只会挥锄头的傻小子了。他得撑起这个家,得报仇,得弄清楚《青元诀》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天刚亮,李铁柱就跟老头出发了。临走前,娘塞给他一个布包,里面是几件换洗衣裳,还有那三钱碎银。“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娘的眼睛红红的,却没掉泪。
小花还在睡,李铁柱在她额头轻轻摸了摸,转身跟着老头走出了院门。
刚到镇口,就看见赵虎带着官差在盘查。老头拉着李铁柱拐进旁边的小路,绕了个大圈才出了镇子。
“赵虎这是在等咱们。”老头脸色凝重,“看来黑莲教的人跟他报信了。”
李铁柱心里发紧:“那县城还去吗?”
“去。”老头道,“越是这样,越要把人参卖了。咱们需要钱,更需要找个地方落脚。”
两人一路疾行,快到中午时,才看见县城的城墙。城墙很高,上面插着flags(旗帜),门口有兵丁把守,检查来往的人。
“把这个戴上。”老头从怀里摸出顶破草帽,扣在李铁柱头上,又往他脸上抹了点泥,“别说话,跟着我走。”
走到城门口,兵丁拦住了他们。“干啥的?”
“采药的,进城卖点药。”老头说着,递过去两个铜板。
兵丁掂了掂铜板,挥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进了县城,李铁柱眼睛都看直了。宽宽的街道,两旁是高大的房子,铺子里摆满了他从没见过的东西。路上的行人穿着体面,还有骑着马的,比青石镇热闹多了。
“别东张西望。”老头拉了他一把,“回春堂在前面,快点卖了东西赶紧走。”
回春堂是家大药铺,门脸装修得很气派,门口挂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两人刚走进去,一个伙计就迎了上来:“两位看病还是抓药?”
“卖药。”老头把背篓放在柜台上,“有好东西,叫你们老板出来。”
伙计撇了撇嘴,显然没把这两个土包子放在眼里:“我们老板忙着呢,有啥药我看就行。”
老头也不跟他废话,从背篓里掏出那个百年老参,往柜台上一放。 伙计的眼睛瞬间直了,赶紧把掌柜的喊了出来。掌柜的是个白胡子老头,戴着眼镜,拿起人参看了半天,又用鼻子闻了闻,激动得手指都在抖,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又戴上仔细瞅,嘴里不停念叨:“百年野山参,品相完好,须根无损……真是罕见,罕见啊!” 他抬头看向灰袍老头,眼神里带着探究:“两位是从哪儿采来的?这等珍品,可不是寻常山野能长出来的。” 老头揣着手,脸上没什么表情:“掌柜的只说价,莫问来路。卖不卖,给句痛快话。” 白胡子掌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爽快。这参,我给六十两。” 李铁柱心里咯噔一下,比老头说的还多十两。他刚想点头,就被老头拽了一把。 “掌柜的这是欺负我们乡下人?”老头哼了一声,“去年我在青州城,见过差不多的参,人家给的是八十两。” 白胡子掌柜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想到这土老头还懂行。他沉吟片刻,咬了咬牙:“七十五两,再多一分,我回春堂也承担不起了。这参虽好,但毕竟是野山货,没有官府的采挖文书,不好出手。” 老头瞥了他一眼:“成交。但我要现银,不要票子。” “没问题。”掌柜的立刻让伙计去后院取银子。 趁着伙计取钱的功夫,李铁柱打量着药铺。柜台后面的架子上摆满了药罐,标签上写着各种药名,好多他都不认识。墙角堆着几捆晒干的草药,其中一捆看着眼熟,像是昨天在山里采的龙须藤,只是比他们采的粗壮不少。 “别乱看。”老头低声提醒,眼睛却瞟着门口。街上人来人往,没看见可疑的人,可他眉头还是皱着,像是有什么心事。 很快,伙计端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七个银锭,还有一些碎银。白胡子掌柜拿起一个银锭,递给老头:“您验验,十足成色。” 老头掂了掂,又用牙咬了咬,点了点头:“行。”他把银子往怀里一揣,拉着李铁柱就往外走。 刚出回春堂,老头就加快了脚步,拐进一条小巷。“快走,回春堂里有黑莲教的人。” 李铁柱吓了一跳:“您咋知道?” “刚才那掌柜的,袖口有个黑莲花印记,跟昨天那蒙面人的一样,只是颜色淡些。”老头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故意抬价,是想稳住咱们,好让人去报信。” 两人顺着小巷往前跑,巷子很深,两边是高高的院墙,只在尽头有个出口。刚跑到出口,就看见三个黑衣人堵在那里,跟昨天在山里遇到的打扮一样,脸上蒙着布。 “跑啊,怎么不跑了?”为首的黑衣人冷笑,手里的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老头把李铁柱往身后一推:“你从旁边的墙翻过去,往东门跑,我随后就到。” “那您……” “别废话!”老头瞪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那根树枝,“记住,去青风城,找青云学院,报我刘长生的名字。” 李铁柱还想说什么,巷口突然传来脚步声,又有几个黑衣人堵了过来。前后夹击,根本没地方跑。 “刘长生?”为首的黑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原来你就是刘长生!教主说了,抓住你,赏黄金百两!” 刘长生(灰袍老头)哼了一声:“就凭你们几个废物?”他突然把怀里的银子往天上一撒,银锭和碎银掉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黑衣人下意识地去看银子,刘长生趁机拽着李铁柱往旁边的院墙冲去。“爬上去!”他低吼一声,托着李铁柱的屁股往上一送。 李铁柱双手扒住墙头,用力一撑,翻了过去。他刚站稳,就听见墙那边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刘长生的喝骂声。 “快走!”刘长生的声音隔着墙传过来,带着点沙哑,“别回头!” 李铁柱咬着牙,转身往东门跑。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他知道,刘长生是想缠住那些人,让他脱身。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跑。 街上的人被他撞得东倒西歪,有人骂他疯了,他也顾不上。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到青风城,找到青云学院,变强,然后回来救刘长生。 跑到东门,守城的兵丁拦住了他:“站住!干啥的?” 李铁柱喘着气,说不出话,只是指着城外。 兵丁看他一身泥污,像是逃难的,不耐烦地挥挥手:“滚蛋!” 李铁柱冲出城,一路往西跑。他不知道青风城在哪个方向,只记得刘长生说过,青风城在西边,比县城大得多,有座很高的塔。 跑了不知多久,太阳快落山了,他才停下来。双腿像灌了铅,喉咙干得冒火。他找了条小溪,趴在岸边喝了几口,又洗了把脸。 水里的倒影,是个陌生的少年。脸上沾着泥,头发乱糟糟的,眼神却很亮,带着一股狠劲。 他摸了摸怀里,银子还在,是刘长生塞给他的,用布包着,紧紧缠在腰上。还有娘给的那个布包,也没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吹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音,有点像昨晚山魈的叫声。李铁柱打了个哆嗦,找了棵大树,爬上树杈,藏在茂密的树叶里。 他不敢睡,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树枝晃动的声音,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马蹄声,都让他心惊肉跳。 到了子时,他想起该练《青元诀》了。他在树杈上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按照口诀引导气海里的气。可心里太乱,气脉跟着晃,练了半天,不但没觉得暖和,反而有点头晕。 “心要静……”他想起刘长生的话,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去想刘长生的安危,不去想娘和小花,只想着那股气。 慢慢地,气脉稳了下来,像平静的水面。气海里的气比昨晚又多了些,流转时带着微弱的响声,像春蚕在啃桑叶。 练完功,他感觉精神好了不少,也不那么害怕了。他摸了摸手心的花印,印记比以前清晰了些,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 “刘爷爷,您一定要没事。”他对着月亮轻声说,“我一定会找到青云学院,一定会变强的。” 天快亮时,他从树上跳下来,继续往西走。路上遇到个赶车的老汉,他给了老汉两个铜板,让老汉捎他一段。 老汉是个话痨,一路跟他念叨,说青风城如何如何大,青云学院如何如何难进,还说最近不太平,黑莲教的人在城外作乱,好多人都不敢出门。 李铁柱默默听着,心里更急了。黑莲教的人居然敢在青风城附近作乱,那刘长生会不会……他不敢再想下去。 走了三天,终于远远看见一座大城。城墙比县城高得多,青砖砌的,上面插着五颜六色的旗帜,城中央有座高塔,直插云霄,应该就是青风城了。 可城门口的景象让他心里一沉。好多人围着,还有兵丁在盘查,比县城严格多了,每个人都要出示路引,没有的就被拦在外面。 他没有路引。 他在附近找了个破庙,暂时住了下来。白天去城门口转悠,想找机会混进去,可兵丁查得太严,根本没机会。 眼看身上的银子快花完了,带来的干粮也吃完了,他开始着急。再这样下去,别说进青云学院,能不能活下去都是问题。 这天傍晚,他在城门外的树林里采野果,听见两个人在说话。 “听说了吗?青云学院要招杂役了,就在后天。” “杂役?能进学院就行,听说在里面能跟着学些粗浅的功夫。” “可不是嘛,好多人都等着呢。不过听说要先考试,力气得够大,还得识几个字。” 李铁柱心里一动。杂役?只要能进青云学院,哪怕是杂役也行啊。力气他有,这几天练《青元诀》,力气涨了不少。可识字……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他跟着那两个人,看见他们进了城门口旁边的一个院子,院子门口挂着个牌子,写着“青云学院招役处”。 他心里更急了,不识字,肯定考不上。他在破庙里愁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他决定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考官不看识字不识字呢。 他走到招役处门口,已经有好多人在排队了。大多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还有些年纪稍大的,一个个都壮实得很。 轮到他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下打量他:“姓名?” “李铁柱。” “识字吗?” 李铁柱低下头:“不……不识字。” 管事皱了皱眉:“不识字来凑什么热闹?回去吧。” “我有力气!”李铁柱赶紧说,“我能搬重东西,能砍柴,啥活都能干!” 管事嗤笑一声:“这里不是乡下,有力气的多了去了。”他指了指旁边一个石碾子,“看见没?能把它搬起来走三步,就让你过。” 那石碾子足有几百斤重,刚才好几个壮汉都试了,最多只能搬动一角。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显然觉得他不可能做到。 李铁柱深吸一口气,走到石碾子前。他想起气海里的气,默默引导着,让气往胳膊上涌。一股力量从丹田升起,顺着胳膊传到手上。 他弯腰,抱住石碾子,大喝一声,猛地往上一抬。 石碾子居然被他抱了起来! 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那个管事。 李铁柱抱着石碾子,稳稳地走了三步,然后轻轻放下,面不红气不喘。 管事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咳嗽了一声:“算……算你过了。后天来报道,带上行李。” 李铁柱心里一阵狂喜,连连点头:“谢谢管事!谢谢管事!” 他转身走出招役处,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进了青云学院,不知道还有多少困难等着他。但他不怕,他有《青元诀》,有气海里的那股气,还有必须变强的理由。 他摸了摸怀里的银子,还够买些干粮。他得好好准备一下,后天,就是他踏入修行世界的开始。 夜里,他在破庙里练《青元诀》。气海里的气已经像条小河了,流转时带着风声。他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改变,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快要发芽了。 他想起青石镇的娘和小花,想起刘长生,想起爹的坟。他在心里说:“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窗外的月亮很亮,照着青风城的高塔,也照着他眼里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