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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焰:顾总他认错白月光(续)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霸道地钻进鼻腔。耳边是仪器规律而单调的“滴滴”声,像某种倒计时。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海底,每一次试图上浮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沉重的黑暗又无情地将她拖拽回去。

  

林晚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白。刺目的顶灯让她不适地又闭上眼,缓了几秒才再次睁开。

  

是医院病房。天花板雪白得晃眼。

  

疼痛像苏醒的活物,从后背被子弹撕裂的地方蔓延开来,啃噬着神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引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

  

模糊的视野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边矗立着的一个高大身影,背对着她,面朝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剪影僵硬紧绷,肩膀的线条像是被无形的巨石压着,透出一种濒临极限的沉默。是顾淮。

  

他穿着昨天那身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昂贵的布料上沾着大片深褐色的、已经干涸凝固的血迹。那血……是她的。

  

林晚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牵扯到后背的伤口,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似乎是察觉到细微的动静,窗前的背影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倏然转过身。

  

四目相对。

  

顾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张精雕细琢后又被彻底冻结的面具。眼底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眼神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难以置信的惊愕、山呼海啸般的暴怒、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以及一种近乎空洞的茫然。他的嘴唇紧抿着,毫无血色。

  

他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又像是试图穿透她的皮囊,去捕捉某个早已被他亲手埋葬的幻影。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仪器的声音在无情地切割着凝固的空气。

  

林晚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快意,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疼痛淹没。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

  

“顾总……”简单的两个字,却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顾淮猛地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下来,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林晚身体两侧的病床栏杆上,手背青筋暴起。灼热又混乱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带着浓重的烟味和一种濒临失控的焦躁。

  

“为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野兽受伤后的低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惊怒和风暴,“为什么替我挡那一枪?!林晚,你到底是谁?!”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火的烙铁,狠狠烙印在林晚脸上,似乎想将她整个人烧穿、解剖、看个透彻。

  

林晚迎着他几乎要吃人的目光,眼底却是一片近乎死水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的讥诮。她扯了扯嘴角,牵动干裂的唇瓣,渗出一丝血珠。

  

  

“为什么?”她重复着,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入顾淮耳中,“顾总分得清吗?”

  

顾淮的瞳孔骤然紧缩!

  

“分得清……”林晚的视线缓慢地、带着无比的重量,扫过他因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最终落在他紧攥着床栏、指节泛白的手上,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那个足以将他整个世界撕裂的词:

  

“……白月光和朱砂痣的区别吗?”

  

轰——!

  

如同惊雷在顾淮的脑中炸开!他撑在床栏上的手猛地一颤,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睁到了极致,里面翻涌的惊怒如同退潮般被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破碎感,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朱砂痣!

  

这个被他深埋心底最隐秘角落、从未对任何人提及、如同禁忌般的称呼!这个只属于那个陪他在泥泞黑暗里亡命、眼神像火焰一样灼人赴死的女孩的印记!

  

林晚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林晚看着他瞬间褪尽血色的脸,看着他眼中天崩地裂般的震撼和茫然,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没有任何暖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和更深沉的悲哀。

  

她没有力气再说话,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像濒死的蝶翼。后背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再次凶猛地席卷了她,将她重新拖回了黑暗的深渊。

  

意识沉浮间,她似乎听到耳边传来顾淮失控的低吼,模糊地喊着“医生!医生——!”,但那声音也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在药物和伤口疼痛的交替折磨下,意识始终处于半昏半醒之间。她能隐约感觉到有人频繁地进出病房,医生低声的交谈,护士轻柔的换药动作……还有那两道几乎要将她刺穿的、带着极度复杂情绪的视线。

  

一道属于顾淮。他似乎在病房的时间很长。当她偶尔清醒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他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沉默得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不再有之前的轻蔑和厌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灵魂都挖出来的审视、困惑,以及一种浓得化不开的难以置信。好几次,她想开口,但眼皮沉重得根本无法抬起。

  

另一道目光,则隐晦得多,带着阴冷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林晚模糊地意识到,有人在暗中观察她,评估她的伤势和清醒程度。

  

是那个开枪的人……或者说,他背后的人。

  

这个认知像一股冰水,让她在昏沉中也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直到第三天下午,麻药的效力彻底褪去,持续的低烧也终于退了下去,林晚才感觉自己找回了几分清晰的意识。伤口依然疼痛,但不再那么撕心裂肺。

  

她睁开眼,病房里很安静。窗外是阴沉的午后,光线灰蒙蒙的。

  

  

床边,顾淮依旧坐在那张单人沙发里。他没有再看她,而是低着头,手中紧紧抓着一样东西。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度压抑的紧绷状态。

  

林晚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手上。

  

那东西……露出了一小截。

  

褪色陈旧的蓝色布料,边缘已经磨损起毛。

  

是她昨天在枪响前从他书房抽屉里拿出来的那条发带!也是……七年前那条临时充当绷带、被他珍藏至今的“遗物”!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屏住呼吸,目光缓缓上移,落到顾淮的脸上。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猛地抬起头。

  

一瞬间,林晚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布满的血丝,以及那双深邃眼眸里此刻翻涌着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山呼海啸——震惊、茫然、痛苦、一种被巨大谎言愚弄后的暴怒,以及最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的……恐慌。

  

他就那么死死地看着她,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找不到一丝缝隙宣泄。他抓着那条旧发带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那条发带,此刻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沉重得让人窒息。

  

  

林晚看着他这副濒临崩溃的样子,看着他手中那条承载着太多血腥过往的信物,心底深处那片冰冷的荒原,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不是怜悯,而是某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解脱。

  

他终于……看到了。

  

她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声音依旧虚弱嘶哑,却清晰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条发带……”她的目光落在顾淮颤抖的手上,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疲惫和嘲讽,“是我给你绑伤口用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狠狠地射入顾淮的心脏!

  

顾淮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被重锤击中!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骇人的惨白和死灰。那双死死盯着林晚的眼睛里,最后一点点的挣扎和怀疑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彻底碎裂,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和……灭顶的绝望!

  

“砰!”

  

他手中的那条旧发带,终究还是无力地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闷响。

  

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刺骨的寒意,但这份冰冷,远不及顾淮此刻内心万分之一。他僵硬地躺在那里,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筋骨,只剩下破碎的躯壳。林晚的身体沉重地伏在他胸口,温热粘稠的血液正源源不断地从她后背渗出,迅速浸透了他昂贵的衬衫,那灼热的温度烫得他灵魂都在尖叫。

  

头顶,破碎的天窗像一个狰狞的黑洞,夜风裹挟着硝烟味和玻璃粉尘呼啸灌入。晶莹锋利的碎片散落满地,在应急灯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空气里弥漫着死亡和毁灭的气息。

  

  

“林……晚……”他破碎地、不敢置信地挤出这个名字,喉咙像是被砂砾和尖刀反复摩擦。他试图抬手去碰触她苍白如纸的脸颊,指尖却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连一丝力气都凝聚不起来。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瞬间将他彻底吞噬。白月光?朱砂痣?林溪?林晚?

  

所有的定义,所有的界限,所有的固执认知,都在林晚扑倒他、用身体为他挡住致命碎片雨的那一刻,在她染血的、破碎的、带着极致嘲讽和某种释然笑容的瞬间,被炸得粉碎!被碾成齑粉!

  

原来……一直错的离谱的……是他!

  

“顾总!!”

  

“天哪!快!快叫救护车!!”

  

助理和闻声赶来的保镖惊恐的呼喊声由远及近,纷乱的脚步声打破了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顾淮猛地惊醒过来!不!她不能死!他还没问清楚!他还没……

  

一股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的力量猛地从他胸腔深处爆发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又无比坚定地用颤抖的双臂,将背上插着细碎玻璃、浑身是血的林晚紧紧抱起。她的头无力地垂在他臂弯里,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滚开!!”他抱着她,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受伤雄狮,双目赤红地嘶吼着,撞开试图上前帮忙的保镖,跌跌撞撞地冲出弥漫着硝烟和死亡气息的书房,冲下楼梯,冲进被紧急警报灯染成一片红蓝闪烁的混乱前厅。

  

  

“开车!!去医院!!快——!!”

  

黑色的库里南如同咆哮的野兽,撕裂夜幕,冲向最近的顶级私立医院。车厢内,顾淮紧紧抱着怀中不断失温的身体,用昂贵的西装外套徒劳地按住她后背那些还在渗血的伤口。温热的血浸透了他的手掌,顺着指缝不断滴落,在奢华的真皮座椅上晕开一片片刺目惊心的暗红。

  

“撑住……求你……林晚……求你……”他颤抖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卑微的祈求。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憎恨自己,憎恨自己盲目的固执,憎恨自己残忍的切割。他怀里的,不是什么赝品,不是什么泥泞……这是他灵魂深处烙印着的、活生生的、被他亲手推向深渊的火焰!是他念念不忘却不敢相认的唯一!

  

手术室门上方那刺目的红灯,像一个无声的审判,灼烧着顾淮的神经。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昂贵的衬衫上大片大片干涸发黑的血迹触目惊心,手背上凝固的血痕狰狞可怖。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密布的血丝和一片死寂的深渊,昭示着他内心正在经历着怎样天崩地裂的浩劫。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酷刑。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神情疲惫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顾先生。”医生走到他面前。

  

顾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才僵硬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她……”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医生的话如同赦令,让顾淮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猛地一松,几乎站立不稳。“碎片造成的创伤面积不小,失血过多,万幸没有伤及脊柱和主要脏器。最大的危险是术后感染和并发症,需要在ICU密切观察。另外……”

  

  

医生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职业性的陈述和不易察觉的沉重:“我们在处理背部和肩胛区域的碎片创伤时,发现了一些……旧伤疤。非常陈旧的疤痕组织,应该是很多年前造成的钝器伤和撕裂伤,位置和形态…与其说是意外,更像是……人为的打斗伤或者……”

  

医生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足够清晰。

  

轰——!

  

医生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顾淮早已被颠覆的世界里投下更深的毁灭。旧伤?钝器伤?撕裂伤?人为的打斗伤?

  

无数被强行掩盖、被他刻意忽略的记忆碎片,如同挣脱了锁链的恶魔,带着血腥的呼啸,疯狂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神志!

  

——狭窄肮脏的暗巷深处,闷棍砸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压抑的痛呼和凶狠的低吼。

  

——破碎的酒瓶,折射着昏黄路灯的寒光,狠狠刺向他的后颈!

  

——一个瘦小却异常凶狠的身影猛地将他撞开,玻璃刺入皮肉的撕裂声清晰入耳!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脸上!女孩痛苦的闷哼,随即是更凶狠的、带着血腥味的嘶吼:“走啊!顾淮!快走——!”

  

——他跌跌撞撞地逃离,回头最后一眼,只看到那个单薄的身影被混乱的人影淹没,额角淌着血,眼神却像燃烧的火焰……

  

“朱砂痣”!

  

  

那个被他珍藏在心底最隐秘角落、象征着野性火焰和亡命羁绊的朱砂痣!

  

原来那些伤……一直都在!就刻在她身上!刻在那个被他斥为“赝品”、贬入泥泞的林晚身上!

  

他做了什么?他都做了什么?!

  

巨大的悔恨如同淬毒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他猛地攥紧拳头,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缓解灵魂深处那灭顶的剧痛!

  

三天后,VIP重症监护病房。

  

林晚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海,每一次艰难的挣扎上浮,都被后背撕裂般的剧痛无情地拖拽回去。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顽固地钻进感官。耳边是仪器规律而单调的“滴滴”声。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晃眼的白。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天花板和顶灯的形状。身体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痛得她眉心紧蹙。

  

模糊的视野渐渐聚焦。她微微侧过脸。

  

床边,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背对着她,面朝着窗**沉的天空。剪影僵硬紧绷,肩膀的线条如同承载着千钧重担,透出一种濒临极限的压抑和死寂。是顾淮。他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旁边的椅子上,上面深褐色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了丑陋的印记。

  

她认得那血……是她的。

  

  

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牵扯到伤口,引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吸了口冷气。

  

几乎在她发出细微动静的瞬间,窗边的背影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倏然转过身!

  

四目相对。

  

顾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张被彻底冻结的面具。唯有眼底,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红血丝,那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难以置信的惊愕、被彻底碾碎的高傲、山呼海啸般的暴怒、深入骨髓的慌乱,以及一种近乎灭顶的、空洞的绝望!他的嘴唇紧抿着,血色尽失,微微颤抖着。

  

他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的灵魂,又像是在绝望地试图从她身上捕捉那个早已被他亲手埋葬、如今却以最惨烈方式回归的幻影。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仪器的“滴滴”声切割着凝固的空气。

  

林晚看着他这副万念俱灰的样子,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快意,随即被更深的疲惫和疼痛淹没。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顾总……”简单的两个字,耗尽了她刚刚凝聚的一丝力气。

  

顾淮像是被这句嘶哑的称呼猛地刺醒!他向前一步,沉重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带着巨大的压迫感。他俯下身,双手猛地撑在林晚身体两侧的病床栏杆上,手背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树根!灼热混乱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带着浓重的烟味和一种濒临失控的焦躁风暴。

  

“为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喉咙里硬生生撕扯出来,充满了惊天的愤怒和灭顶的恐慌,“林晚!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挡?!你到底是谁——?!”

  

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她的脸上,试图将她整个人烧穿、解剖、看个彻底!

  

  

林晚迎着他几乎要吞噬一切的目光,眼底却是一片近乎荒漠的死水。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的讥诮。她扯了扯嘴角,牵动干裂的唇瓣,渗出一丝血珠。

  

“为什么?”她重复着,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奇异的力量,清晰地刺入顾淮的耳膜,“顾总分得清吗?”

  

顾淮的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

  

“分得清……”林晚的视线缓慢地、带着千钧的重量,扫过他因极度震惊和痛苦而扭曲的脸庞,最终落在他紧攥着床栏、指节惨白的手上,一字一顿,如同宣判:

  

“……白月光和朱砂痣的区别吗?”

  

轰隆——!

  

惊雷炸响!顾淮撑在床栏上的手猛地一颤,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天灵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扩张到极致,里面翻涌的惊怒如同脆弱的瓷器骤然碎裂,被更加纯粹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只剩气音,仿佛喉咙被无形的烙铁烫穿!

  

朱砂痣!这个深埋心底最禁忌角落、如同烙印般的称呼!只属于那个陪他在泥泞黑暗里以命相搏、眼神像淬火利刃一样的女孩!

  

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林晚看着他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如同死人般的脸,看着他眼中天崩地裂般的震撼和茫然,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没有任何暖意,只有一种耗尽一切后的疲惫和尘埃落定般的悲哀。

  

剧烈的疼痛和虚弱感再次汹涌袭来,她再没有力气说一个字,只是无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如同濒死的蝴蝶。

  

意识沉浮间,她隐约听到耳边传来顾淮失控的嘶吼,模糊地喊着“医生!医生——!”,但那声音也迅速被汹涌的黑暗彻底吞没。

  

不知又昏沉了多久,后背的疼痛如同潮汐般起落。身体仿佛被沉重的枷锁禁锢,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林晚的意识在模糊的痛感和仪器单调的声响中挣扎。

  

她能感觉到有人在她身边。不是医生护士那种带着消毒水气息的短暂停留,而是一种长久的、沉默的、带着巨大压力的存在感。那目光沉甸甸地烙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灼穿。

  

是顾淮。他仿佛扎根在了这间病房。

  

当她偶尔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短暂清醒时,模糊的视线总能捕捉到他坐在角落沙发上或矗立在窗边的身影。他不再像一座散发着寒气的冰山,更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等待着最终审判的泥塑。那目光里的轻蔑厌恶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巨大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审视,以及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惶恐和绝望。

  

好几次,她想开口,想撕碎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但喉咙干涩灼痛,眼皮像被铅块坠着,根本无法睁开。

  

除了顾淮那沉重如山的视线,还有另一道目光。隐晦,阴冷,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带着粘稠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那目光并非时时刻刻存在,却总是在她意识稍有清醒的间隙,如同冰冷的蛇信子悄然舔舐而来。

  

是那个开枪的人……或者,是他背后的人。他们想知道她死了没有?想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想知道她……还能不能开口说话?

  

  

这个认知像一股冰水注入血管,让她在昏沉中也下意识地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直到第四天下午,持续的低烧终于退去,身体仿佛从沉重的泥沼中挣脱出来一丝缝隙。后背的疼痛依然尖锐,但大脑却找回了几分清晰的意识。窗外透进灰蒙蒙的微光。

  

她轻轻睁开眼。

  

顾淮依旧坐在那张冰冷的单人沙发里。他没有再看她,而是低着头,身体前倾,双手死死地、近乎痉挛般地抓握着一样东西。他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白色,手背上的血管狰狞地凸起,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极度压抑的痛苦气息。

  

林晚的目光,缓缓地移向他紧握的双手。

  

从他指缝间,露出了一小截。

  

褪色陈旧的布料,边缘磨损起毛,沾染着无法洗去的深褐色污渍——是那条蓝色发带!是那条被他如同珍宝般锁在书房抽屉最深处、承载着“朱砂痣”血腥过往的唯一信物!

  

心脏骤然紧缩!呼吸瞬间停滞!她甚至能闻到记忆中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竟然……把它带来了?带到了她的病床前?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到极致的讽刺,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贯穿了她疲惫的灵魂!他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践踏着作为“林晚”的她,一边却将她鲜血染就的旧物,如同圣物般捧在手心?

  

  

顾淮似乎感觉到了她清醒的注视。他猛地抬起头!

  

一瞬间,林晚无比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蛛网般密布的红血丝,以及那双深邃眼眸里此刻翻涌着的、足以将整个世界都吞噬的惊涛骇浪——那是认知被连根拔起后只剩下断壁残垣的震撼,是被巨大谎言愚弄了漫长岁月后爆发的焚天之怒,是信仰崩塌后无尽坠落带来的灭顶恐慌!

  

他就那么死死地看着她,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仿佛有千钧重负堵在胸口,堵住了他所有的声音和气息。他抓着那条旧发带的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那条发带,此刻对他而言,不再是甜蜜的纪念,而是烧红的烙铁,是噬魂的诅咒!

  

沉默在病房里无限蔓延,沉重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铅液,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晚看着他这副彻底失去所有骄傲、只剩下破碎和恐慌的样子,看着他手中那条浸透了她过去血泪的信物,心底那片冰冷荒芜的冻土,终于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不是怜悯,不是宽恕,而是一种耗尽一切、走到终局后的疲惫和解脱,混杂着浓烈的、冰冷的讽刺。

  

他终于……亲手触摸到了真实的碎片。

  

她动了动干涩出血的嘴唇,声音虚弱嘶哑,却如同冰冷的审判之锤,带着尘埃落定的残酷和极致的嘲讽,清晰地砸落在顾淮破碎的世界里:

  

“那条发带……”

  

她的目光落在他颤抖痉挛的手指上,语气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是我给你绑伤口用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

  

“砰——啷!”

  

那条褪色陈旧的蓝色发带,终究还是从顾淮彻底失力的、僵硬的手指间滑脱,无力地掉落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微弱却如同惊雷般炸响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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