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焰:顾总他认错白月光
顾淮把我按在落地窗上:“眼睛像她,可惜是赝品。”
他不知七年前救他的白月光是我,更不知他珍藏的朱砂痣也是我。
直到我在他书房发现那条褪色的发带——那是我陪他打架时绑伤的绷带。
“顾总分得清白月光和朱砂痣的区别吗?”我笑着擦掉他唇角的血。
他瞳孔骤缩的瞬间,顶楼传来枪响。
玻璃炸裂时我将他护在身下:“这次,换我替你挡子弹。”
暴雨像是天上被捅了个窟窿,没完没了地倾泻,狠狠砸在顾氏集团顶楼巨大的落地窗上。密集的雨点汇成急流,在冰冷的玻璃表面扭曲滑落,外面灯火辉煌的城市被晕染成一片模糊、晃动的光斑,像一幅被打湿后胡乱涂抹的抽象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湿冷,混合着顶级地毯吸饱了潮气后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昂贵羊毛味。
我站在空旷得能听见回音的办公室里,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的地方。昂贵的真丝衬衫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狼狈的线条,布料冰冷刺骨。精心打理的卷发一绺绺黏在脸颊和脖颈上,不断滴着水。每一次细微的动作,脚下昂贵的地毯都会发出“噗叽”一声轻响,留下一个深色的水渍印记。狼狈,彻头彻尾的狼狈。这份狼狈,在踏进这间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顶层空间时,被放大了无数倍。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每一步都精确地踏在心跳的间隙上,敲打着紧绷的神经。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湿漉漉的空气呛得肺叶生疼。强迫自己转过身。
顾淮。
他高大的身影停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办公室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分割出深邃的明暗。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而缓慢地滑过我的脸,带着审视,带着评估,最终,牢牢钉在我的眼睛上。
那眼神,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温度。只有一种穿透皮囊、直抵深处的锐利,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厌烦。
他朝我走来,步伐不快,却带着无形的重压。阴影随着他的靠近而移动,将我完全笼罩。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清冽又疏离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这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此刻却像针一样刺着我的神经。
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胸膛散发的微薄热意时,他停了下来。毫无征兆地,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猛地攫住了我的下颌。力道很大,带着不容反抗的强硬,指腹重重地压在我颌骨上,迫使我仰起头,不得不直面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冰凉的指尖触感和他灼人的视线形成鲜明对比,几乎在我皮肤上烙下印记。
“林晚,”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穿透雨声,清晰地砸进我的耳膜,“谁给你的胆子,敢顶着这张脸回来?”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他的拇指,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力道,重重地擦过我的下眼睑。动作粗鲁,指尖的薄茧刮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他的视线像冰冷的探针,深深刺入我的瞳孔深处。
“呵,”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冷笑从他喉间溢出,“这双眼睛……是挺像她。”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浓稠的夜幕,瞬间将室内映照得如同白昼。就在这一刹那的强光中,我清晰地看到了他身后不远处,那架静静矗立的三角钢琴。
琴盖上,一张精心装裱的照片被闪电照亮。照片里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坐在一片开满不知名小野花的山坡上,怀里抱着一本摊开的书,阳光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侧对着镜头,微微仰着脸,唇角弯起一个恬静美好的弧度,眼神干净得像山涧清泉。背景是模糊的绿意和远处连绵的山峦。
照片里的少女,是我。是七年前,十六岁的我。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随即又被猛地撕裂开来,痛得几乎无法呼吸。那张照片,凝固的是我曾经最纯粹、最无虑的时光,是那个被顾淮珍藏在记忆深处、奉若神明的“白月光”——林溪。
而他此刻,正用沾着雨水的手指,用力地掐着我的下颌,用最冰冷的眼神和最刻薄的话语,审判着站在他面前这个狼狈不堪、湿透了的“赝品”——林晚。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疼痛交织着,瞬间席卷了全身。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堵住,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闪电的光芒转瞬即逝,办公室重新陷入半明半暗的光影里。顾淮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因为我的沉默而加重了几分。他俯下身,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额角,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可惜啊……”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像冰冷的蛇信子扫过我的眉眼、鼻梁,最终停留在我的嘴唇上。那眼神里没有欲望,只有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玩味。
“……赝品终究是赝品。再像,也只是像而已。”他薄唇微启,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落,“林晚,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滚出我的视线,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张脸。”
攫住下颌的手猛地一甩,力道之大,让我猝不及防地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窗上,发出一声闷响。玻璃被撞得嗡嗡震颤,窗外模糊的光影在眼前剧烈晃动。
冰冷的玻璃隔着湿透的衣衫,将寒意毫无保留地传递到我的脊柱。我靠在上面,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剧痛和窒息感。视线越过顾淮,再次落在那张被闪电照亮过的照片上。
林溪。他心尖上唯一纯净的白月光。
而我,林晚,此刻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可悲的、试图模仿神明的劣质仿冒者。一个顶着相似面孔,却带着满身污泥闯进他圣洁殿堂的闯入者。他记得“林溪”的纯白无瑕,却早已忘记,或者根本不愿记起,那个陪他在泥泞里挣扎、滚打,甚至为他流过血的另一个“我”。
顾淮似乎觉得多看一眼都是污浊,他冷漠地转过身,走向那张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昂贵的皮鞋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只留下一个冰冷僵硬的背影。
“自己滚。”他背对着我,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驱赶一只闯入的野猫,“或者,我叫保安扔你出去。”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翻涌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湿透的衬衫紧贴着身体,寒意刺骨,但这远比不上心底那片冰原的万分之一。
“顾总,”我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职业化的礼貌,“我想您误会了。我今天来,是以‘鼎峰’项目合作方代表林晚的身份,递交最终修订的企划书。”
我从随身带来的、同样被雨水浸得半湿的公文包内侧,抽出一个用厚实防水袋仔细封好的文件夹。袋子表面沾着水珠,但里面的文件显然被保护得很好。我上前几步,将文件夹轻轻放在他宽大得有些过分的办公桌边缘。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泄露。
顾淮的背影明显顿了一下。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更没料到我会抛出工作作为理由。几秒钟的沉默,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他终于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更深的探究。
他拿起那份文件夹,指尖划过防水袋的封口处残留的水渍。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捏着它,目光锐利地扫过我。
“鼎峰?”他挑了挑眉,语气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的质疑,“林晚?代表?什么时候,鼎峰这种级别的项目,轮到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来递企划书了?你们老板呢?”
“王总临时有紧急会议飞往海外,授权我全权负责本次接洽。”我的回答滴水不漏,脸上甚至适时地浮现出一丝公式化的、无可挑剔的浅笑,“企划书里有王总的亲笔授权函复印件,以及我们团队针对顾氏集团上次提出的核心关切所做的深度优化方案。顾总可以先过目,有任何问题,我随时为您解答。”
我的目光坦然地迎上他审视的视线,没有闪躲,也没有丝毫怯懦。仿佛刚才那个被他按在玻璃上、斥为“赝品”的狼狈女人,只是一个错觉。
顾淮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份文件在他手中似乎变得有些烫手。他显然没料到我不仅没有如他所料般失态离开,反而如此冷静地切换到了工作模式。这脱离掌控的感觉,似乎让他有些不快。 他随手将文件夹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放着吧。”语气冷淡依旧,却少了几分刚才那种针锋相对的尖锐,“你可以走了。” 目的达到,我没有丝毫留恋,微微颔首:“好的,顾总。期待您的反馈。” 转身,踩着脚下吸饱了水汽的地毯,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浅浅的湿痕,走向门口。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背脊挺得笔直。 握住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正要转动。 “林晚。”他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极强的冰冷。 我停下动作,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留给他一个平静的侧影。 “记住我的话。”他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每一个字都像冰凌砸在耳膜上,“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你和她,云泥之别。别用你这双沾了泥的眼睛,玷污她的影子。” 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剜了一刀,瞬间鲜血淋漓。云泥之别?沾了泥的眼睛? 呵…… 我握着门把的手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秒钟后,我缓缓松开,没有回应,径直拉开了沉重的办公室大门。 门外走廊明亮的光线涌了进来,与室内昏暗的光影形成一道刺眼的分界线。我一步迈了出去,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砰。” 一声轻响,隔绝了身后那个充满压迫感和冰冷嘲讽的空间,也隔绝了那个男人和他心中至高无上的“白月光”。 电梯无声下降。镜面墙壁映出我此刻的模样:湿透的头发贴在脸颊,脸色苍白,嘴唇甚至因为刚才的冷意而有些发青。唯有那双眼睛,幽深得如同寒潭,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冰冷的愤怒,以及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顾淮,你说得对。 林溪是云。那个坐在山坡上、沐浴着阳光、眼神干净得像泉水的少女,是你心里不染尘埃的白月光。 而我林晚,在你眼中,是泥。是七年后带着目的回来、试图用相似容貌引起你注意的、沾满污泥的赝品。 可是……你真的看清过那泥泞之下是什么吗? 你真的……只记得一个林溪吗? 电梯抵达一楼,发出清脆的提示音。门滑开,大厅明亮的光线和空调的暖风扑面而来。我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翻腾的所有情绪死死压回深渊。脸上重新覆上那层职业化的平静面具,迈步走了出去。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每一步都带着冰冷的黏腻感,如同此刻的心境。 我需要的,从来就不是他施舍的、对“林溪”的垂怜。 七年前那场将我整个生活撕裂的风暴,那场将“林溪”彻底埋葬的大火,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狰狞的真相?顾淮,你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你是那个被蒙蔽的、只记得纯白幻影的可怜人,还是……那场风暴的推手之一? 答案,必须由我自己亲手揭开。即使要再次跳进这泥泞里打滚,即使要再一次沾上满身的污泥和……鲜血。 走出顾氏集团那栋冰冷庞大的玻璃幕墙大厦,冰冷的雨水再次兜头浇下。我站在汹涌的人潮边缘,任由雨水冲刷着脸颊,试图洗去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顾淮指尖残留的触感。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无声地滑到我面前停下,溅起一小片水花。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线条略显冷硬却足够英俊的脸。陈默,我的合伙人,也是为数不多知道我部分过往的人。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我湿透的狼狈,眉头立刻锁紧,什么都没问,只是沉声道:“上车。”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干燥温暖的气息包裹上来,驱散了部分寒意。陈默递给我一条厚实的干毛巾和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滚烫的姜茶。 “碰钉子了?”他声音不高,带着了然。 我接过毛巾,用力擦拭着头发和脸颊,冰凉的皮肤在摩擦下泛起微红。灌了一大口辛辣的姜茶,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嗯。”我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意料之中。”顿了顿,补充道,“企划书留下了。” 陈默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有担忧,有无奈,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值得吗?林晚?把自己搞得这么……不堪?” 不堪? 这个词像针一样刺了一下。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牵动了一个苦涩的弧度。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眼前闪过的,是顾淮冰冷的眼神,是他身后钢琴上那张恬静的照片,是他那句“赝品”和“云泥之别”……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必须做。”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七年前,我‘死’过一次了。现在这条命,就是用来弄清楚,是谁让我‘死’的,又是谁……从我‘死’的地方,拿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陈默不再说话。车厢内只剩下雨点敲打车顶的密集声响和空调出风口送风的轻微噪音。沉默蔓延开,沉甸甸的。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得近乎诡异。顾氏集团那边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关于企划书的反馈。顾淮也像是彻底遗忘了我这个“赝品”的存在。 直到一周后,一个电话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电话是顾淮的私人助理打来的,声音公式化得不带一丝情绪:“林小姐,顾总请您今晚九点,到‘云顶’会所,V9包厢。关于‘鼎峰’项目,顾总有要事与您面谈。” “云顶”是这座城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之一,会员制,门槛高得吓人,以其绝对的私密性和高昂的消费闻名。顾淮选在那里,绝不仅仅是为了谈一个项目。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冰冷的地址和时间,指尖微微发凉。鸿门宴?还是……另一个羞辱“赝品”的陷阱? 晚上八点五十分,我站在“云顶”会所低调奢华的大门前。一袭剪裁利落的黑色V领连衣裙,勾勒出纤秾合度的身形,脸上是精心修饰过的妆容,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所有的疲惫和情绪,只留下疏离的精致。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侍者恭敬地引路,穿过铺着厚厚地毯、光影迷离的长廊。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氛、雪茄和酒精混合的复杂气息。推开V9包厢厚重的雕花木门,喧嚣的人声和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声浪瞬间扑面而来。 巨大的环形沙发上坐满了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烟雾缭绕,觥筹交错。顾淮坐在正中的位置,姿态慵懒地靠在真皮沙发里,指间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雪茄。他身边的位置空着,像是特意留出来的。 我的出现,让包厢里的喧嚣瞬间凝滞了一瞬。几道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明显恶意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顾淮抬起眼,目光穿过弥漫的烟雾,精准地落在我身上。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登台表演的展品,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和……一丝冰冷的嘲弄。 “来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背景音乐,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朝那个空位抬了抬下巴,“坐。” 包厢里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灼烧着皮肤。我顶着那些或好奇或恶意的注视,神色平静地走到那个空位前。顾淮身边的位置。空气里混杂着浓郁的烟味、酒气和他身上特有的雪松冷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我刚要坐下,顾淮却忽然伸出手臂,看似随意地往我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一搭。这个动作极其自然,却瞬间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屏障,将我半圈在他的势力范围内。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体温,以及那若有似无的雪松气息带来的压迫感。 “林代表,”他侧过脸,嘴唇几乎要碰到我的耳廓,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刻意的亲昵和浓浓的戏谑,“‘鼎峰’那块硬骨头,你们啃得怎么样了?听说,王胖子最近日子不太好过?” 他的语气轻佻,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我的眼睛,仿佛要在里面挖掘出一丝慌乱或屈辱。 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了一下。我微微偏头,拉开一点距离,脸上维持着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竖起耳朵的人听清:“多谢顾总关心。王总一切安好,‘鼎峰’项目进展顺利。贵集团提出的核心问题,我们在修订方案里已经做了重点回应,相信顾总看过之后会有公正的判断。” “哦?”顾淮挑了挑眉,拖长了尾音,带着明显的不信,“顺利?”他嗤笑一声,端起面前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晃了晃,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怎么听说,城东那块配套用地,被‘宏远’半路截胡了?王胖子急得跳脚了吧?林代表,你这‘顺利’,水分不小啊。” 他精准地戳中了“鼎峰”项目目前最大的痛点。宏远集团突然介入,以近乎天价拿下了那块关键的配套用地,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王总确实为此焦头烂额。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我们这边的“交锋”,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端起面前侍者刚倒好的香槟,指尖冰凉。迎着顾淮洞悉一切般的目光,我浅浅啜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反而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市场瞬息万变,竞争在所难免。”我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轻松,“宏远确实出手阔绰。不过顾总,”我放下酒杯,目光坦然回视他,“‘鼎峰’的核心价值,从来不在那一块地上。我们方案的竞争力,在于整体规划和后期运营的可持续性。这点,企划书里写得很清楚。顾氏集团若只看重眼前的地价,那确实是我们高攀了。” 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反将一军的意味。 顾淮眼底的戏谑瞬间凝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被冒犯的冷意。他盯着我,似乎在重新评估眼前这个“赝品”的份量。周围的空气更静了。 就在这时,包厢门再次被推开。 一阵香风先于人而至,甜腻得有些发齁。一个穿着亮片吊带短裙、妆容精致到近乎完美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她身材火辣,眉眼间带着一种刻意的、张扬的媚态。她的目光在包厢里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顾淮身上,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甜腻的笑容,扭着腰肢径直走了过来。 “顾少~”声音又嗲又黏,像裹了蜜糖,“人家来晚啦,路上堵车嘛,别生气哦!” 她旁若无人地挤到沙发边,目光掠过顾淮搭在我身后靠背上的手臂,又扫过我,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敌意和轻蔑。然后,她无视了我的存在,直接俯身,几乎要贴到顾淮身上,声音甜得发腻:“顾少,想我没?人家可是想死你啦!” 顾淮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吸引了过去。他脸上那点被冒犯的冷意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慵懒笑容。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揽住了女孩纤细的腰肢,将她往怀里一带。 “想,怎么不想?”他低头,嘴唇暧昧地擦过女孩的耳垂,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人听清,“特别是你这双眼睛……啧,勾人。” 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女孩咯咯地笑起来,带着得逞的得意,顺势坐到了顾淮的另一侧,整个人几乎依偎进他怀里。她挑衅似的瞥了我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看见没?我才是顾少现在感兴趣的人。 顾淮的手在女孩裸露的后腰上轻轻摩挲着,姿态亲昵无比。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的、残忍的对比意味,嘴角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介绍一下,”他懒洋洋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包厢的人都听清,“林晚,鼎峰的代表。”他顿了顿,手指漫不经心地在女孩光滑的皮肤上点了点,目光却牢牢锁着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这位,叫薇薇安。” “她的眼睛……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轰——! 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瞬间一片空白。喧嚣的音乐、嘈杂的人声、炫目的灯光……所有的一切都潮水般褪去,只剩下顾淮那张带着残酷笑意的脸,和他怀里那个女孩充满挑衅的眼睛。 像谁? 像谁?!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逆流冲上头顶。我死死地盯着薇薇安那双刻意描画得妩媚多情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一毫熟悉的影子。 没有。完全没有林溪那种山泉般的清澈恬静。 那么…… 一个冰冷刺骨、带着血腥味的答案,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刺入脑海——朱砂痣! 是那个陪他在泥泞里打过架、滚过刀口、在暗巷里为他挡过拳头的野丫头!是那个眼神倔强、像燃烧的火焰一样灼人的女孩!是那个……他珍藏在心底另一处角落,用“朱砂痣”来称呼的另一个幻影! 他记得“林溪”的纯白,所以找了个“眼睛像”的赝品来羞辱我。 他同样记得那个“朱砂痣”的灼热,所以……眼前这个薇薇安,就是他找来填补那份记忆的另一个替身! 他甚至,将这两个幻影,同时呈现在我这个“赝品”面前! 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疼痛瞬间撕裂了强撑的镇定。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灭顶的悲凉,如同火山熔岩般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指尖因为用力攥紧而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 顾淮!顾淮! 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你又把曾经那个真实的我,切割成了怎样支离破碎的幻影?!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快,带倒了面前茶几上的香槟杯。剔透的高脚杯砸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碎裂声,金黄色的酒液瞬间洇湿了深色的地毯。 包厢里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惊愕、玩味和看好戏的兴奋。 薇薇安依偎在顾淮怀里,发出做作的惊呼:“哎呀!顾少你看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顾淮依旧靠在沙发里,一手揽着薇薇安的腰,一手端着酒杯,眼神幽深地看着我,像在欣赏一场由他亲手导演的戏剧高潮。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意外,只有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玩味,仿佛在说:看,赝品终究是赝品,装不下去了吧? 我无视了薇薇安的惊呼,无视了那些刺人的目光,更无视了顾淮那令人作呕的审视。 我的视线,越过顾淮的肩膀,死死地钉在他身后那面巨大的、装饰着繁复花纹的镜墙上。镜子里,映出我此刻的样子: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精心修饰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底翻腾的惊涛骇浪和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而镜子里顾淮的侧脸,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忍的满足。 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再待下去一秒,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是撕碎他那张俊美却冷酷的脸?还是砸烂这整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不。那样太便宜他了。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混杂着烟酒和香水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我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甚至带着点扭曲的冷笑。 “抱歉,失陪一下。”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酒喝多了,有点反胃。” 说完,不再看任何人一眼,我转身,踩着脚下昂贵的地毯,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朝着包厢连接着独立卫浴间的方向走去。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却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碎裂的心上。 身后,传来薇薇安娇嗲的抱怨和顾淮低沉的、听不出情绪的安抚声。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走进那个空间不大却装修奢华的洗手间。门在身后合拢,瞬间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视线。 世界安静得可怕。 只有我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我几步冲到那个巨大的、光洁如新的洗手台前,双手猛地撑住冰冷的台面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眼神凶狠、脸色惨白、胸口剧烈起伏的女人。 那是我吗?那个被顾淮切割得面目全非、被他用两个替身肆意羞辱的林晚?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我猛地弯下腰,对着锃亮的洗手盆干呕起来。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屈辱和愤怒。 “呕……” 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灼热的酸水灼烧着喉咙。身体因为剧烈的呕吐反应而痉挛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强烈的恶心感才稍稍平息。我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我掬起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泼在脸上,试图浇灭那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的怒火,也试图让自己混乱的头脑清醒一点。 冷水刺激着皮肤,带来短暂的麻木。 抬起头,水珠顺着脸颊和发梢不断滚落。镜子里的女人,眼神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失控的疯狂,多了一种近乎死寂的决绝。 顾淮,你以为这样就能击垮我? 你错了。 你切割我的过去,用赝品来填补你的记忆空缺……很好。那我们就看看,当这两个幻影同时在你面前破碎时,当你知道你珍藏的白月光和朱砂痣,其实都是被你亲手推开的同一个人时…… 你的表情,该有多精彩? 愤怒的火焰在冰冷的浇灌下并未熄灭,反而沉淀成一种更为凝实、更为危险的东西。它在我眼底深处幽幽燃烧,带着毁灭一切的决心。 我站直身体,抽过旁边架子上的厚实擦手巾,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擦拭着脸上的水渍。皮肤被搓得微微发红。镜子里的人影,眼神锐利如刀,苍白褪去,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冰冷坚硬。 转身,我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然而,就在门开的一瞬间,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踉跄着撞了进来,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股陌生的男士香水味。 是顾淮的一个朋友,刚才在包厢里坐在角落,一直用一种黏腻的目光打量我。此刻他显然喝高了,脚步虚浮,眼神浑浊,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哟,林代表……”他大着舌头,身体不稳地朝我压过来,一只手更是肆无忌惮地伸向我的腰间,“一个人躲这儿多没意思?出来陪哥哥再喝两杯嘛……” 浓烈的酒气和那令人作呕的意图扑面而来。我眼神一厉,在他那只手即将碰到我腰侧的瞬间,身体如同被惊动的猎豹,猛地向旁边侧滑一步,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他伸过来的那只手腕! “滚开!”我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哎哟!”那醉鬼显然没料到我会反抗,更没想到我的动作如此干脆利落。手腕被扣住的地方传来剧痛,他痛呼一声,酒意似乎都醒了两分,又惊又怒地瞪着我,“臭婊子!给脸不要脸?!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试图挣扎,另一只手抡起拳头就朝我砸来。 我眼底寒光更盛。扣住他手腕的右手猛地用力向下一拗,同时左脚迅疾地向前一踏,精准地卡在他支撑脚的后侧,腰部发力—— 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醉鬼那肥胖的身躯被我狠狠砸在洗手间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他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酒彻底醒了,只剩下惊恐和剧痛。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洗手间门口,几个听到动静探头探脑的人正好目睹了这一幕,瞬间惊得目瞪口呆。 我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哀嚎的男人,又抬眼扫过门口那几个呆若木鸡的看客。眼神里的狠厉和冰冷让他们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凌乱的裙摆,我面无表情地越过地上的人,径直走了出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回到包厢门口,里面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正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看。薇薇安依偎在顾淮怀里,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夸张表情。顾淮依旧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酒杯,眼神却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不再仅仅是玩味和嘲弄,而是多了一丝深沉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冒犯的冷意。他显然看到了,或者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径直走到顾淮面前。无视了他怀里薇薇安挑衅的眼神,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顾总,”我的声音清晰、平稳,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冰冷,“我想我们的‘面谈’可以结束了。今晚的‘招待’,林晚铭记于心。改日,必定‘加倍奉还’。” 最后四个字,我咬得极重,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入顾淮的眼底。 顾淮脸上的慵懒笑意终于彻底消失。他眯起眼,眼神锐利如刀,试图在我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但我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林晚,”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警告的意味,“适可而止。” 我回以他一个极其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笑容。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云顶”那场堪称羞辱的会面之后,顾氏集团对“鼎峰”企划书的反馈,以一种微妙的方式来了——石沉大海变成了钝刀子割肉。 顾淮的助理打来电话,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无机质:“林小姐,顾总对贵方的企划书有些疑问,需要当面沟通。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三点,顾总办公室。” 没有拒绝,没有否定,只是“疑问”和“沟通”。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弄姿态。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五分,我准时出现在顾氏集团顶楼那间熟悉的办公室门外。秘书通报后,我推门而入。 顾淮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城市。阳光透过玻璃,在他挺括的西装上勾勒出一道冷硬的金边。听到声音,他缓缓转过身。 “坐。”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依言坐下,将带来的最新补充资料放在桌上。 他没有立刻看资料,也没有提企划书的事。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我脸上逡巡片刻,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最终定格在我的眼睛上。那目光锐利依旧,却似乎比之前多了几分复杂难辨的东西。 “昨晚在‘云顶’,”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经意的探究,“身手不错。” 果然。他知道了洗手间的事。 我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波澜:“顾总过奖。一点防身的皮毛而已,对付喝醉的废物,足够了。” 我的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轻描淡写的嘲讽。 顾淮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似乎很不喜欢我用“废物”这个词来形容他的朋友,更不喜欢我这种毫不掩饰的尖锐。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那种场合,”他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惯有的、高高在上的告诫,“收敛点,对你没坏处。锋芒太露,容易折断。” 这话听起来像是警告,又像是一种……变相的规劝? 我心底冷笑一声。折断?顾淮,你折断我的东西,还少吗? “多谢顾总提醒。”我微微颔首,语气疏离,“不过,我这个人习惯了,泥里滚过的人,骨头硬,弯不下去,也……折不断。” “泥里滚过?”顾淮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眼神却变得更加深邃锐利,如同鹰隼盯住了猎物,“林代表年纪轻轻,说话倒是老气横秋。” 他不再兜圈子,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目光如同实质般锁住我:“你身上有种矛盾的东西。看着像温室里精心养出来的花,眼神却……”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却像在野地里滚过泥潭的狼崽。林晚,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顾氏,又是什么目的?” 来了。终于问到了核心。 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我迎着他审视的目光,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既不温顺,也不谄媚,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坦然。 “我是林晚,‘鼎峰’项目的代表。”我的声音清晰而平静,“接近顾氏的目的很简单,合作,赚钱。顾总觉得矛盾?”我微微歪了歪头,眼神带着一丝刻意的无辜,“或许,只是顾总看人……还不够准?” 四目相对。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静止的光斑。窗外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玻璃之外,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发出极其微弱的送风声。 顾淮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如同暗流涌动的深潭。他看着我坦荡到近乎挑衅的眼神,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那是一种被冒犯、被质疑判断力的不悦,但更深层,似乎还有一种……被某种熟悉感击中的困惑?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呵,”片刻的沉默后,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短促冷笑,身体向后靠回宽大的椅背,重新拉开了距离,“牙尖嘴利。希望你的方案,和你的嘴一样硬。” 他不再看我,伸手拿起桌上那份我带来的补充资料,随意地翻动起来,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充满火药味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关于你们对西区商业配套的构想……”他开口,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硬,开始就企划书的具体内容提出质疑。 接下来的近一个小时,我们围绕着项目细节展开了极其专业的讨论。顾淮的问题刁钻、犀利,处处切中要害,显示出他强大的商业洞察力和掌控欲。我也收敛起所有的情绪,以同样专业甚至更强硬的态度,逐条回应、据理力争。 这不再是一场单方面的审视或羞辱,而变成了两个棋逢对手的灵魂在商业棋盘上的激烈博弈。每一次观点的碰撞,都如同无形的刀锋交锋。他试图用气势和逻辑压服我,而我则用更缜密的数据和更前瞻的视角进行反击。 办公室里的气氛紧绷而高效。阳光在移动,从顾淮的肩头慢慢移到了桌面上。 最终,当最后一个争议点被双方勉强达成初步共识后,顾淮合上了文件夹。他抬眼看向我,眼神里那点被冒犯的不悦似乎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后的、带着审视的凝重。 “方案本身,有可取之处。”他给出了一个不算肯定也不算否定的评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但风险点依然很大。我需要看到更具体的风险评估报告和应急预案。” “没问题。”我干脆利落地应下,“一周内,报告会送到顾总手上。” “很好。”顾淮点了点头,似乎准备结束这次会面。 我站起身,准备告辞。 就在我转身的刹那,顾淮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随意:“对了,林代表似乎对‘云顶’不太满意?” 我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私人喜好而已。顾总多虑了。” 身后传来顾淮低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是吗?那下次,换个地方。” 我没有回应,径直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合拢。 直到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按下下行键,电梯门缓缓关闭,将那个充满压迫感的顶层空间隔绝在外,我才终于允许自己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一丝。后背靠上冰凉的轿厢壁,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刚才那场无形的交锋,消耗巨大。顾淮的试探,他的质疑,他最后那句关于“云顶”的话……都像是一根根无形的线,缠绕过来。 他感觉到了。 感觉到我身上那种“矛盾”的气息。感觉到我不只是他眼中那个试图模仿“林溪”的赝品。 但他距离真相,还隔着一层厚重的迷雾。而我,需要引导他,一步一步,亲手拨开这层迷雾,去面对那个被他亲手切割、又亲手用赝品填补的、血淋淋的真相。 电梯平稳下降。镜面墙壁映出我的脸,眼神疲惫,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顾淮,下次? 下次见面,希望你已经做好了……直面地狱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