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刑法概论课，陈教授宣布了小组作业的具体要求后，教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抱怨声。案例分析报告要求远比想象中复杂，加上模拟辩论环节，意味着大量额外工作。

下课后，程熙、江辰和林小小聚在一起讨论分工。“我可以负责案例检索和资料整理，”林小小主动请缨，然后不好意思地补充，“不过分析和写作部分可能需要你们多担待一点。”

江辰点头：“没问题。程熙，你负责事实梳理和法律争议点分析，我负责论证结构和辩护策略。周三晚上我们第一次汇总，怎么样？”

程熙有些惊讶于江辰的直接分工，但不得不承认这样很高效：“可以。不过我认为争议点分析需要我们一起讨论，避免偏颇。”

“当然，”江辰出人意料地没有反对，“明天下午我没课，可以去图书馆先做些初步研究。”

程熙查看自己的课表：“我明天下午也没课，一起吧。”

约定好时间地点后，三人各自离开。程熙注意到江辰被几个学生围住问问题，他耐心解答的样子与最初那个傲慢形象判若两人。

第二天下午，程熙准时到达图书馆三层的法学专区，却发现江辰已经在那里了。他面前摊开着好几本厚厚的刑法评注和案例汇编，正在专注地做笔记。

“你很早啊。”程熙放下背包，轻声说。

江辰抬头，稍稍惊讶：“你也准时到了。”他推过来几本打开的书，“我找到了几个相关案例，包括你昨天提到的那个。”

程熙坐下来，仔细阅读江辰标注的内容。她不得不承认，他的法律检索能力令人佩服，找到的案例都非常相关。

“这个判例很好，”程熙指着一个联邦最高法院的判决，“法官对防卫限度的论述很精彩。”

江辰点头：“我正想推荐这个。注意法官提到的‘合理恐惧’标准，这对我们的分析很重要。”

接下来的两小时，两人沉浸在案例研究和讨论中。程熙发现，尽管江辰依然自信十足，但已经学会认真听取她的意见，甚至偶尔会承认她的观点更有说服力。

“我没想到你会接受我对主观要件的强调，”程熙在休息时间忍不住说，“我以为你会坚持客观标准优先。”

江辰靠在椅背上，稍微放松了些：“你的论点有道理。法律不是数学公式，需要考虑人的主观状态。”他停顿了一下，“我以前可能过于强调规则的绝对性了。”

这个小小的自我反思让程熙对他刮目相看。

工作到傍晚，两人已经梳理出了案例分析的基本框架。图书馆窗外，天空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

“看起来要下雨了，”程熙担忧地看着窗外，“我没带伞。”

江辰瞥了一眼：“我带了。如果需要可以借你——如果你不介意再次共享一把伞的话。”

最后那句话带着难得的幽默感，程熙忍不住笑了：“谢谢，但希望不会下太大。”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下。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看向图书馆窗外。雨势极大，几乎看不清对面的建筑。

“好吧，看来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江辰无奈地说，“饿吗？我包里有能量棒。”

程熙惊讶地接过他递来的零食：“你总是这么准备充分吗？”

“习惯而已。”江辰简短地回答，重新埋首案卷。

又工作了一小时，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程熙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明显。

江辰抬头，嘴角微微上扬：“看来能量棒不够。我记得地下一层有自动贩卖机，要去吗？”

程熙红着脸点头：“也好，休息一下。”

图书馆地下一层的休息区空无一人，只有贩卖机发出嗡嗡的运行声。两人买了简单的食物和咖啡，坐在靠墙的桌子旁。

“你为什么对刑法这么感兴趣？”程熙小口喝着咖啡，好奇地问。

江辰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答案：“因为我相信刑法最能体现一个社会的正义观念。它不仅关乎惩罚，更关乎公平和界限。”

这个深刻的回答让程熙惊讶。她原以为他会给出更功利的理由。

“那你呢？”江辰反问，“为什么选择刑法方向？”

程熙讲述了自己父亲经手的一个案件，一个被家暴妇女在自卫中伤害丈夫却被重判的故事。“我觉得法律不应该冰冷地适用，而应该考虑每个案件背后的故事和人性。”

江辰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就是你强调主观要件的原因。”

谈话不知不觉从学术转向了个人。程熙惊讶地得知，江辰的父亲不仅是知名律师，还是法学院校友和重要捐赠人。

“这会不会让你感到压力？被拿来和父亲比较？”程熙小心地问。

江辰的表情复杂：“当然。每个人都会期待我像父亲一样出色，甚至更好。但我不想过别人设定的人生。”他停顿了一下，“其实我父亲最初反对我学法律，希望我读商科接管家族企业。”

“那你怎么说服他的？”

“用成绩说话。”江辰嘴角扬起一个自信的弧度，“我告诉他，如果我能考上A大法学院并保持顶尖成绩，他就必须支持我的选择。”

程熙终于明白江辰那份近乎偏执的认真从何而来——他一直在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雨声渐小，但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两人回到学习区，继续工作，但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

晚上八点，图书馆的广播提醒即将闭馆。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

“看来我们得冒雨回去了。”江辰收拾好东西，拿出伞，“先送你回宿舍。”

走在雨中的校园小径上，两人共享一把伞，距离比上次更近了些。程熙能闻到江辰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气息。

“案例分析的方向我很喜欢，”江辰突然说，“你提出的那个视角很新颖，陈教授应该会欣赏。”

这是江辰第一次直接称赞她的学术能力，程熙感到一阵暖意：“谢谢。你的案例检索功不可没。”

到达宿舍楼下，程熙正准备道别，却注意到江辰的右肩又湿透了——他再次把伞倾向了她这一侧。

“你的肩膀...”程熙指了指，“又湿了。”

江辰低头看了一眼，无所谓地耸肩：“小事。明天课上见。”

程熙犹豫了一下：“你要不要等一下？我宿舍有毛巾，可以借你擦一下。”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个提议似乎过于亲密。但令她惊讶的是，江辰没有立刻拒绝。

“不用了，谢谢。”他最终说，“我不远。”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你的关心我心领了。”

程熙点点头，转身走进楼内。在玻璃门关闭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江辰还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两人的目光短暂相遇，他微微点头，然后转身走入细雨中。

回到宿舍，林小小立刻凑上来：“怎么样？和江辰学长单独相处一下午有什么进展？”

程熙哭笑不得：“我们能有什么进展？就是在图书馆学习而已。”

“少来！”林小小不信，“你们在一起快五小时！就纯学习？”

“基本上是的。”程熙避重就轻，“不过他人其实不坏，工作很认真。”

林小小夸张地叹气：“你啊，真是暴殄天物。江辰学长可是无数女生的梦中情人，你居然只跟他‘学习’。”

程熙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但洗漱时，她不禁回想起今天的点点滴滴——江辰专注工作的侧脸，他难得的幽默感，以及最后那个站在雨中目送她的身影。

第二天刑法课上，程熙注意到江辰换了一身深蓝色的毛衣，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课间休息时，他径直走向她的座位。

“昨晚我想到一点，”他开门见山地说，“关于那个案例中被告人的心理状态，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分析...”

讨论持续到上课铃响。程熙发现江辰的想法很有见地，补充了她分析的不足。

下课后，三人小组再次聚在一起讨论进展。让程熙惊讶的是，江辰主动提出：“程熙的那部分分析很重要，我们应该以此为基础构建整个论证。”

林小小看看江辰，又看看程熙，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

周五下午，小组进行了模拟辩论练习。江辰扮演检察官，程熙扮演辩护律师，林小小当法官。

“被告人明显超出了必要限度，”江辰沉着地陈述，“一个合理的普通人不会选择如此极端的防卫方式。”

程熙立即反驳：“但我们不能事后诸葛亮地判断。必须考虑被告人在那一刻的真实恐惧和心理状态...”

辩论激烈但不失礼貌。程熙注意到江辰在辩论中会不自觉地微微前倾，这是他在投入时的习惯动作。

练习结束后，林小小兴奋地说：“你们俩辩论起来好默契！就像早已配合多年一样。”

程熙和江辰对视一眼，似乎都刚刚意识到这一点。

“只是专业上的默契。”江辰迅速结束话题，“下周三前完成各自的部分，没问题吧？”

分别后，程熙在回宿舍的路上收到了江辰的消息：「你的辩论技巧不错，但结尾部分可以更有力。有个技巧可以教你，如果需要的话」

程熙忍不住微笑。典型的江辰风格——先表扬再提建议，但这次至少是以提供帮助的形式。

周末，程熙埋头苦干完成了自己的部分。周日晚，她收到江辰发来的文档，里面是他已经完成的部分，以及对她那部分的详细批注和建议。

令她惊讶的是，他的建议全部合理且有建设性，没有一丝傲慢或贬低。

周一的小组会议上，三人都带来了完成的部分。整合后发现，程熙和江辰的写作风格和论证思路意外地协调，几乎不需要太多修改。

“太棒了！”林小小高兴地说，“我们肯定是完成得最快最好的一组。”

江辰却皱眉：“不要掉以轻心。我听说有几组做得也很出色，特别是张浩那组，他们请了研究生学长指导。”

程熙注意到江辰的竞争意识很强，似乎总是力求做到最好。

会议结束后，江辰叫住程熙：“你的部分写得很好，特别是对心理分析的部分，比我预期的还要出色。”

这是江辰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称赞她的工作。程熙感到一阵成就感：“谢谢。你的案例援引部分也很精彩。”

两人相视一笑，那种学术上的默契再次浮现。

走出教学楼，程熙惊讶地发现又下起了雨。她正懊恼又没带伞，却听到江辰说：“我带了。走吧，送你回去。”

雨中，两人共享一把伞，距离比上次更近了些。

“你知道吗，”江辰突然说，“我最初以为你只是另一个死记硬背的好学生，但你不是。你有真正的洞察力。”

程熙惊讶于他的坦诚：“我也以为你只是个傲慢的天才，但你比我想象中...更人性化。”

江辰轻笑：“‘人性化’？这评价真有趣。”

到达宿舍楼下，程熙注意到这次江辰的肩膀没有湿透——他们靠得足够近，共享了一把小伞的空间。

“谢谢你的伞，”程熙说，“还有...谢谢认可。”

江辰点头：“周三模拟辩论见。别忘了准备反驳论点，这次我会更严格。”

程熙忍不住笑了：“期待你的挑战。”

回到宿舍，程熙站在窗前，看着江辰撑伞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那个一开始让她反感的傲慢学长，原来有着严谨的学术态度和意想不到的体贴。而他们在学术上的默契，更是她从未预料到的。

雨中的校园格外安静，程熙的心却不太平静。她开始期待下一次的小组会议，期待与江辰的下一次辩论，甚至期待下一次的雨中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