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各怀鬼胎
赵三的耐心是有限的。干了小半个月,虽然工分和补助比闲晃强,但他接触不到核心,摸不清具体收获,分到的钱也远低于他的预期。他感觉自己在被周远山当驴使唤。
他决定不再等待,要主动出击。突破口,还是孙小胖。
这天,赵三借口拉肚子,提前离开了河滩,实则悄悄绕到了孙小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天色昏暗,寒风刺骨。
孙小胖揣着今天刚分到的一毛五分钱,心里正盘算着是买糖还是买本小人书,冷不防又被赵三拦住了。
“小胖,哥等你半天了。”赵三搓着手,脸上带着假笑。
孙小胖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三……三哥,你有啥事?”
“没啥大事,”赵三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就是跟你打听个事。远山……最近把淘出来的金沙子,放哪儿了?”
孙小胖脸色瞬间惨白,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远山哥没告诉我!”
“不知道?”赵三脸色一沉,抓住孙小胖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小子,别跟我耍花样!上次的教训忘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公社?”
“别!三哥!求你了!”孙小胖带着哭腔,几乎要瘫软下去。
“我……我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就……就看见远山哥有一次,往……往他家屋后那个废弃的地瓜窖方向去了……”
废弃的地瓜窖!赵三眼睛一亮!这信息太重要了!周远山家屋后确实有个多年不用的地瓜窖,平时用石板盖着,长满了荒草,极其隐蔽。
他松开孙小胖,拍了拍他的脸,阴笑道:“这就对了嘛。好兄弟,以后有好处,忘不了你。今天的事,跟谁也别说,记住了?”
孙小胖瘫坐在地上,看着赵三消失在暮色里,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悔恨。他觉得自己背叛了周远山,但又不敢不说。
赵三得到了关键信息,心花怒放。他按捺住立刻去探查的冲动,决定找个最合适的时机,来个人赃并获,彻底把周远山搞臭,自己取而代之。
机会很快来了。几天后,王队长通知周远山,县里有个农业技术培训,点名要各生产队派个年轻人去学习,为期三天。王队长想让周远山去,算是镀层金,也暂时避避风头。
周远山犹豫了一下。离开三天,他实在不放心河滩上的摊子,尤其是赵三这个隐患。
王队长看出他的顾虑,摆摆手:“去吧,家里有我看着。赵三那小子,翻不起大浪。正好也看看他我不在的时候,会不会露出马脚。”
周远山想了想,也觉得这是个试探赵三的机会。
他仔细交代了春生和黑牛,让他们照常干活,但核心的淘洗和收集工作暂时停止,只做挖掘和初步筛选。藏匿地点,他谁也没告诉。
临走前,他特意在夜里,悄悄去了一趟地瓜窖,把大部分积累的重砂矿转移到了另一个更隐蔽的地方——河上游一片乱石滩的一个石缝里,用石头和枯草堵好。
地瓜窖里,他只留下了很少一部分,装在一个小瓦罐里,作为诱饵。
第二天,周远山背着简单的行李,去了县里。
赵三得知周远山要去县里学习三天,心里乐开了花。真是天赐良机!
周远山走的当天晚上,月黑风高。
赵三估摸着村里人都睡熟了,像鬼影一样溜到了周远山家屋后。他小心翼翼地搬开地瓜窖入口虚掩的石板。周远山故意没盖严实。
一股土腥霉味扑面而来。
他摸出准备好的火柴,划亮一根,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窖底角落里,果然放着一个小瓦罐!
他心跳加速,颤抖着手捧起瓦罐,打开盖子。
里面是黑乎乎的重砂矿,他用手扒拉了几下,那熟悉的金色颗粒赫然在目!虽然量看起来不如他想象的多,但足够了!
人赃并获!赵三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他盘算着,是现在就抱着瓦罐去找王队长告发?还是等天亮,当着更多人的面揭发,让周远山彻底无法翻身?
他正沉浸在得意的幻想中,突然,地瓜窖入口的光线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出口。
“赵三!你果然在这儿!”
是黑牛那闷雷般的声音!紧接着,春生和王队长的身影也出现在黑牛身后,手里还提着马灯。
赵三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瓦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幸亏没碎。他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队……队长……黑牛哥……春生哥……我……我……”
王队长脸色铁青,提着马灯走下地窖,捡起那个瓦罐,看了看,又冷冷地盯着赵三:“赵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窃集体的财产!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不是偷!我是……我是发现周远山私藏……”赵三还想狡辩。 “放你娘的屁!”春生骂道,“远山走之前就跟我们说了,他把这点样品放在这儿,是等队长回来查验的!你深更半夜鬼鬼祟祟来拿,不是偷是什么?” 黑牛更直接,一把揪住赵三的衣领,像提小鸡一样把他从地窖里拎了出来,拳头攥得嘎巴响。 赵三彻底傻了。他这才明白,自己中了周远山的圈套!周远山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一手,故意放出假消息,引他上钩! “队长!饶命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赵三瘫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王队长看着他那副丑态,心里又气又恨。气的是赵三不成器,恨的是他差点坏了大事。他深吸一口气,对黑牛和春生说:“先把他关到队部仓库去,看紧了!等远山回来再处理!” 这一夜,赵三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不仅没能扳倒周远山,自己反而成了阶下囚。而周远山这招“釜底抽薪”,不仅清除内部的隐患,也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和权威。 消息很快在有限的几个人中间传开。孙小胖得知后,后怕之余,也对周远山更加敬畏,那点被赵三撩拨起来的小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春生和黑牛则对周远山的远见和手段佩服不已。 只有王队长,在恼怒赵三不成器的同时,看着被黑牛像拖死狗一样带走的赵三,心里对周远山,也悄然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小子,心思太深了。 ....................... 三天后,周远山从县城学习归来。村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异样,人们看他的眼神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径直去了王队长家。 王队长把处理赵三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抽着烟问道:“远山,你说,赵三这小子,怎么处理?送公社?还是……” 周远山沉吟片刻。送公社,事情必然闹大,他们这个“河沙综合利用小组”也就暴露了,得不偿失。 “队长,”周远山说,“送公社就算了。毕竟没造成实际损失。我的意思是,把他踢出小组,以后河滩上的事,跟他再没关系。另外,得让他长点记性,比如,扣他几个月工分,或者让他去干最脏最累的活。” 王队长点点头,这处理方式符合他的预期,既能惩戒赵三,又能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行,就按你说的办。” 赵三被狠狠训斥了一顿,扣了三个月工分,发配去负责清理全村的公共厕所。他这下彻底老实了,见了周远山和小组里的人,都绕着走,再也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内部的隐患暂时清除,小组的运作恢复了正常,甚至效率更高了。经过这次风波,春生和黑牛对周远山更加信服,孙小胖也变得乖巧听话,不敢再有二心。 但周远山的心思,已经不全在河滩上了。 这次去县城学习,他虽然对那些老掉牙的农业技术不感兴趣,但却真切地感受到了外面世界正在发生的剧烈变化。 街上摆摊的人更多了,谈论做生意、跑买卖的人也多了起来。政策的口子,确实在一点点松开。 他带回来的那点金砂,通过王队长的渠道变现后,他手里积攒了一笔不算小的资金。接近一百块钱。在这年头,这算是一笔巨款了。 光靠淘这点沙金,小打小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风险大,收益也不稳定。他必须寻找新的出路。 他把目光投向了金水河本身,以及河两岸的土地。 一天晚上,他再次找到王队长。 “队长,赵三这事,给我们提了个醒。光靠淘金,不是办法。”周远山开门见山。 王队长看着他:“那你的意思是?” “我在县里学习,听说上头鼓励搞副业,发展多种经营。咱们金水河,除了这点沙子,就没别的了?”周远山引导着。 “别的?有啥?”王队长没明白。 “河滩地,荒着也是荒着。咱们能不能以生产队的名义,承包一片河滩,不淘金,搞点正经副业?比如……建个砖窑?或者挖鱼塘?咱们这儿的土质,我看了,烧砖应该不错。而且靠近河边,取水方便。”周远山说出了自己酝酿已久的想法。 王队长愣住了。承包河滩?建砖窑?这步子迈得可有点大。 他吸了口烟,没立刻回答。这涉及到土地政策,比较敏感。 “这……能行吗?公社能批?”王队长有些犹豫。 “事在人为。”周远山说,“现在不是提倡解放思想吗?咱们搞集体副业,增加收入,又不破坏耕地,公社没理由不支持。关键是,得有个名正言顺的项目。淘金这事,终究上不了台面。但烧砖、养鱼,可是正经的农业生产活动。” 王队长心动了。 如果真能搞成,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政绩,比偷偷摸摸淘金强多了。而且,这里面的操作空间……他看了一眼周远山,这小子,脑子是真活络。 “嗯……你这个想法,有点意思。”王队长点点头,“这样,我这两天去公社探探口风。如果上面不反对,咱们就试试。” 周远山心里一喜。只要王队长肯出面,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不过,远山,”王队长话锋一转,“这要是真搞起来,前期投入可不小。建窑、买设备……钱从哪儿来?” 周远山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队长,咱们那个‘小组’,不是还有点积累吗?可以先垫上。算是生产队借的,以后砖窑赚了钱,再还。” 王队长明白了。周远山这是要把淘金得来的黑钱,洗白,投入到合法的产业中去!这小子,眼光确实长远! “好!”王队长一拍大腿,“就这么干!我明天就去公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