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思乡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两行清泪顺着女子脸颊滴落,没入土壤消失不见。
女子立在窗前,抬头仰望天边的月亮,一身华丽的宫装光彩夺目,但在女子单薄的身上却显得尤为宽大。女子满头珠翠,却仍然遮不住她憔悴的面孔。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轻佻的女声在女子身后传来,女子转身,瞧见来人那张娇媚的脸上挂着纨绔的笑容,明明对方也是个女子,却一身男子装束。金色的卷发和碧蓝的眼睛以及那张异域面孔让人一眼就看出其不是中原人。
“皇后娘娘”只瞧其一眼就转过身一副不愿理她的模样。
那异域女子倒也不恼,嘴角噙着笑漫步到“皇后娘娘”身后,轻轻环住其腰,脑袋埋于其颈间,轻嗅其身上的香味。
“皇后娘娘”只觉颈间痒痒,伸手轻轻推开异域女子的头,正经的嗔怪道:“别闹了。”
她抬头看着天边高悬的月亮,月亮周围一圈光晕,呆呆的,念出两句诗来:“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皇后娘娘念的什么,奴听不懂呢。”
那异域女子的身量要高出寻常中原女子许多,从背后看,俨然是一副偏瘦弱的公子。
她环着“皇后娘娘”细腰的手松开一只,去勾“皇后娘娘”的一缕青丝,轻柔地绕在食指上。
虽同为女子,“皇后娘娘”还是对如此亲昵的举动感到不适。她缓缓推开异域女子,离开窗,走到床边坐下。她这才看清异域女子今日这身装束。她脑中一闪而过那人的模样,再去看那异域女子,心中多了几分怒火。她喊出异域女子的名字,不复温柔似水的样子:“熠儿,把这身衣服脱掉。”
熠儿——也就是那异域女子瞧见“皇后娘娘”生气,她也不惧不恼,竟然有几分开心。她走到“皇后娘娘”身边坐下,当着她的面,脱下腰带,再一点点解开外衣的扣子。靛青色的外衣脱去,绣着龙纹的月白里衣显露出来。
熠儿媚眼含情,将发上的玉簪脱下,金色的发在烛光下也闪着光芒。她将手轻轻搭在里衣的腰带上,要解不解,就那般魅惑地看着早就闭上双眼,就像老僧入定的“皇后娘娘”。
“娘娘,这里衣也脱吗?”
“皇后娘娘”猛然睁眼,眼中盛满了恨意。面对熠儿的魅惑,她波澜不惊:“你不配沾染他的衣物。”她一把拽开熠儿的腰带,却在看清熠儿衣裳里的模样时怔住。
熠儿里面贴身用布条缠胸,身上各处都是大小深浅不一的青紫伤痕。
看着这般景象,“皇后娘娘”心中本来应是快意满满,却不知为何生出几分心疼。脑中一个想法闪出,她了然。漠然道:“你不必故意这般,我不会心疼你。”
听见“皇后娘娘”这样说,熠儿有些疑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悲伤。她抬头,对上“皇后娘娘”的眼睛,突然,她抓起“皇后娘娘”的手放到自己肩头那个伤痕处。
“皇后娘娘,您忘了吗?这里,是为了你呢。”
“皇后娘娘”神色微微一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低下头不敢看熠儿的双眼。
熠儿看着对面人的反应,微微苦笑,又将“皇后娘娘”的手带到自己腰部:“我的娘娘,这里,还是您赐的。”
“皇后娘娘”的手微微瑟缩,熠儿感到她的颤抖,轻笑一声:“看来娘娘您是记得的。”随后又将“皇后娘娘”的手带到后腰,再抓过她的胳膊带着她往上一点一点缓缓抚过后背。
“娘娘应该是不知道的,后面这些伤,是最近受的。”
她放下“皇后娘娘”的手,也没有穿上里衣,就这样自顾自的走到烛前,吹灭了烛火。
“皇后娘娘,您该睡了。奴明日还来看你。”
听着房门被大力关上的重响,“皇后娘娘”脱力般躺在床上,她颤抖着去拿熠儿脱下的那套衣服,抱在怀里。“皇后娘娘”无助的哭泣,内心一片复杂,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对不起什么呢?她又对不起谁呢?是他吗?我的“皇后娘娘”,您还是忘不掉他啊。窗外的熠儿内心一片酸涩,夜是这样的冷,她连一件外衣都没穿,任由宫女给自己套上大氅。夜是如此的静,她却连宫女对自己的关心之语也听不清。
“大人,回去吧。”为熠儿披上大氅的宫女乞求着,如果大人生了病,遭殃的还是她们这些下人。
熠儿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宫女知道熠儿的脾性,她福了福身,恭敬道:“那奴婢为大人准备好热水浴和姜汤,大人早些回去休息。”
待宫女退下后,屋内也不再传来哭泣声。熠儿裹紧大氅,抬头仰望着圆月,心里想着“皇后娘娘”念的那两句话,无端的呢喃:“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故乡……”
“我,早就没有故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