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的第二天，曹夫人就以自己的名义给苏西送来了两筐新鲜葡萄，还有一提柑橘。

这曹瑞阳疯癫，曹夫人倒也不气不恼，反而任由他去，可见两人感情深厚。

趁着天清气爽，苏西指挥着绿柳几人将葡萄淘洗晾干，又找了几个陶罐封存。

自那以后，天气是一日凉过一日，锦缎的衣裳已经不能保暖，苏西开始换上了小袄，因为身量长了不少，红墙又张罗着开了库房，挑了几匹料子，重新做了新衣，连带着冬日的也捎带了出来。

苏南给的那张银丝狐皮，苏西让人裁成了毛领子，做了两件大氅。

“小姐，昨个曹夫人着人捎来口信，说后日要去伽蓝寺烧香，问小姐可愿同往。”

绿柳心里猜度着小姐的意思，去往伽蓝寺路过北城，好想去看看娘，天气越来越冷，不知道她的腿疾好些没。

“去应了吧，前儿个那坛子滤好的酒给我带上，路过北城时你就回去看金大娘，我带着红墙去伽蓝寺，回来的时候刚好接上你。”

上次答应曹瑞阳，20日后可品尝到新鲜葡萄酒，他这是算准了日子。

“多谢小姐！”

“对了，告诉元宝后日同我们一起，刚好我有事要问他。”

苏西叫过来绿柳，重新安排了后日去伽蓝寺的人，元宝赶车，绿柳回家看金大娘，苏西带着红墙去寺里寻曹夫人。

后日一到，苏西早已准备妥当，她昨日就和景先生告了假，又事先同柏氏打了招呼，事实证明，苏西此举也算多余，柏氏根本就没理会她，甚至都没让人来回个话。

反正苏西也是想着维系个表面，又不是真的打算母慈子孝，就没放在心上。

“杨夫人近来与柏氏交往甚密？”

“嗯，杨夫人经常跟柏氏一起去拜佛，杨家那边上月有两辆马车离了京城，小人打探说是杨家老夫人串亲戚了。”

元宝将打探的消息说给苏西，细枝末节毫无遗漏。

“自打清音寺一案后，这杨守义可有什么动静？”

苏西觉得既然杨守义被人保下，肯定就是还有旁的用处，不可能没有什么行动。

“说来也怪，这杨教头自打那件事后就从不出门，也没有什么动静，就好像……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元宝毕竟能力受限，打探妇孺不是什么难事，可这有真功夫的武教头，怕是不那么容易。

“无妨，就从杨夫人下手，两人不会没有牵扯。”

伽蓝寺是离京城最近的寺院，因着许多达官贵人都会前来朝拜，朝廷特意修了路，官路易行，也就半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曹夫人先到一步，并没有独自进寺，而是在一进寺门的偏殿等候苏西。

“曹夫人，让您久等了。”

自打曹府饮宴后，苏西倒是常常与这位夫人打交道。曹夫人性格爽朗又很贴心，虽说是因为曹公子有意结交苏西，可是态度极其真诚。

苏西见了曹夫人，上前盈盈施了一礼。

“从前来这伽蓝寺烧香，都是婆母或我一人，没想到妹妹能同意相伴，前儿个我竟高兴的失了眠。”

曹夫人不似作假，一边说一边去拉苏西的小手。

“曹夫人太客气，西娘也没甚说得上话的姐妹，府上都是兄长弟弟，您能想到我才叫我受宠若惊。”

这苏西娘从前的性子，朋友是肯定没有了，家里又没有姐妹，苏西非常好奇，她不会觉得孤独吗？

苏西娘性子狠辣，当然整日琢磨怎么惩治别人，后来对陆子期钟情，就一颗心扑在了他身上，哪里会想要去交朋友。

“西娘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姐吧，我年长你四岁，倒是不算占了便宜。”

曹夫人是真心喜欢苏西，那日曹府见过一面，感觉这个苏小姐话不多，又不惹人厌，就连婆母也夸赞她知礼。

“齐姐姐。”

曹夫人本姓齐，是翰林学士齐鸣智的胞妹，祖上乃至父亲都是在泸州开设私塾，真正的书香门第。

“好，我若是真的有你这么伶俐的妹妹，怕是做梦都笑醒了。”

曹夫人领着苏西出了偏殿，朝大殿走去。她同苏西一样，家里没有姐妹，到了曹家更是半个小姑都没有，眼看着一水的小叔，葱一样的长了起来。

小叔？！

对呀，她有那么多小叔。

“西娘明年就及笄了吧，到时姐姐是要备一份厚礼的。”

“嗯，明年六月里就及笄礼了，到时我会奉上邀帖，请姐姐来观礼。”

苏西娘明年十五，想想自己的十五岁，还在校园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好，我一定到。”

“对了姐姐，前个我酿的新酒滤出了一些，刚好封了一坛，还请姐姐不要嫌弃。”

身后的红墙听见苏西的话，将手里的坛子抱到曹夫人面前。

“哎呀，我家夫君怕是要高兴坏了，整日里算计着日子，婆母还说怕是要疯魔了。”

曹夫人说着自己夫君，一脸调侃，丝毫没有什么避讳。

“答应了曹公子20日，怎能食言。”

两人一边絮叨着家常，一边继续向大殿走去，偶尔路过几个忙碌的僧人，也均是点头示意，曹夫人觉得自己和苏西颇是合拍，等回府里她一定要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婆母听。

到了大殿，曹夫人的丫头拿出一些供奉的瓜果、香烛，一一摆在了佛堂上，苏西学着曹夫人的样子朝拜，也捐了一些香火钱。

剧本里，苏铁音官商勾结，在伽蓝寺的掩护下偷贩私盐，被富狄查出来，登基不久的新帝为了震慑朝臣，判了个满门抄斩。

苏西来的日子不长，可是以她对苏铁音的了解看，他绝不会去偷贩私盐，这件案子恐怕内有乾坤。

这伽蓝寺如今还不能定性，在其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苏西觉得现在就要开始留意了。

殿里的香客不多，加上苏西和曹夫人也就五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小沙弥。

小沙弥正站在一排长明灯前拨弄着灯芯，以便灯油烧尽，及时添上。

“小师父，请问这长明灯要如何供奉？”

“小僧见过女施主。”

小沙弥年龄不大，说话还有奶气，可是言谈却在极力模仿大人。曹夫人见苏西对这长明灯感兴趣，也过来瞧了瞧。

“佛前点灯，普度众生，这长明灯甚好，我也要供上一份，还望小师父指点一二。”

“两位施主，这长明灯的供奉并不难，只需去方丈那里造册登记，每人没月添一两银便可。”

小沙弥说完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

一两银真是不多，苏西当然不用思虑，她来找沙弥搭话其实是还有事情要打探。

“谢过小师父，劳烦问下，京城户部尚书苏大人府上的夫人，近来可是常来？”

曹夫人觉得应该是没听错，这苏西在打探她继母的事情。

本来这是大逆不道之举，可是看着眼前的苏西，她压下了疑虑，只是静静的听着。

“不曾！”

小沙弥回答的非常干脆，苏西有些不敢确定，怕是香客太多，这孩子混淆了吧。

“那有没有苏夫人呀，大前日还来过的，小师父想想。”

苏西记得，曹夫人捎口信那日，柏氏就没在家，是高管家让人通报了绿柳。

“小僧说了不曾有，小僧年纪虽小，可是记性甚好，大前日殿里共进香客22人，女香客有18人，她们的来处和样貌小僧还记得。”

苏西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小沙弥是超强大脑吧，这过人之处难道没人发掘？放在她那里，这就是高智商人才的苗子啊。

好吧，这般奇人说没有，那定是没有了，柏氏借口拜佛，却没有来伽蓝寺，难道还有其他庙宇不成？

“西娘，别怪姐姐多嘴，打探双亲行踪，这是件大不敬的事，以后莫要莽撞了。”

吃过斋饭出来，曹夫人想了许久，既然自己认下这个妹妹，对于有些事还是需要指点的，若是旁人知晓定会辱了苏西名声的，外面那些传言指不定就是如此传出来的。

“多谢齐姐姐，只是……”

苏西想着要如何说辞才能显得合理，停顿了那么一瞬。

就是这一瞬，让曹夫人有了猜测。

“西娘，这里没有外人，我也是真心喜爱你这个妹妹，你说实话，是不是你父亲那个继室对你……”

曹夫人没有直接说出口，苏西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了一出后妈虐女的大戏。

“姐姐误会了，是我大哥。”

既然误会，不如就势而为下去，也能解了苏西的一桩心事。没加多想，苏西就将大哥已过束发还未婚配的事，说给了曹夫人，她特意说柏氏常常不在府上，自己是想求她给大哥寻户好人家的闺女的。

“这个柏氏，倒不像看起来那么良善，竞对府中嫡长子还这般手段，可想西娘你……”

曹氏就说西娘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外面的传言就如洪水猛兽，那么不堪，这下她可找到了原因。

“人心隔肚皮，真是没想到，她这手段我也听婆母说过，不就是后母假借好意，玩得捧杀那一套吗。西娘莫担心，你大哥的婚事交给我，我定叫你如意。”

苏西瞪大了眼睛，让那一汪眼泪慢慢的滴落下来，她真没想到，这么棘手的事，曹氏三两句就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