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时光荏苒。转眼绣心来到常青阁已经两年了。她每天除了等待父亲来接，还要按照妈妈的要求练习唱曲，舞蹈，弹琵琶，古琴，也要读一点书，识一些字。

到了十分繁忙的时候，这些还没有出师的小姑娘们也会充当仆人，打打下手，例如上上酒菜茶水这类的工作。总之她们并没有许多自由的时间。

上床睡觉的时候，绣心会想起她的父亲，想他为什么还没来接她。有时候她会生气，但更多的时候她会担心，她想，父亲一定是被事情绊住了脚，才没能来接她回家，多半是喝醉了酒，或者打架打输了，受了伤，然后她开始哭泣。

每到这个时候，比她年长，也比她成熟的多的乔娘便会走过来询问她哭泣的原因。

绣心说：“爹爹一定是出事了，所以才没来接我。”

乔娘叹口气说道：“绣心，别傻了，你爹把你卖了，他不会来接你了。”

“你胡说。”绣心生气的说道。在以前，乔娘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每次她都会生气的跳起脚来，然后坚定的告诉乔娘，她父亲一定会来接她的。但是渐渐的，她就没那么肯定了，她越是怀疑，心里也就越发的慌张。

“每一个被卖到这里的姑娘，一开始都以为家人会来接她，但是都有没。”乔娘平静的说，“你要早做打算。”

绣心不知道要怎么做打算，她还太小，她一心等着那个父亲来接她回去。现在她没了主意。

乔娘又说：“这里的姑娘，任她青丝红颜青春灿烂的时候多么风光，待到人老珠黄韶华殆尽时，都是一样的晚景凄凉。”

绣心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懵懵懂懂的听着。

“这里的姑娘有几条可走。”乔娘接着说，“首先，在年轻的时候被哪里的达官贵人瞧上了，赎了身，接回家做个小妾——对，这里的姑娘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做个妾，没有人会娶这里的姑娘做正室的，即使是那最最风流的公子，也要娶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做正妻。”乔娘不无伤感的说道。

“如果年轻的时候没能走出这里，那晚景就会很凄凉了。”乔娘又说，“也有的姑娘会找个寻常人家嫁了，利用自己攒下的体己钱做点小生意。但是这里的姑娘都过惯了纸醉金迷的日子，寻常人家的日子总是过不长久。

还有的会收养个孩子，把他养大以后给自己养老。但是这个更不可靠，这年头，亲生的孩子都还靠不住，何况那隔了层肚皮的。

最后还有那看破红尘俗世的，到庙上捐了香油钱，从此常伴青灯古佛。这美人儿迟暮与那英雄末路，向来都是如此的残酷。”

“那乔娘要选那一条路走。”绣心问道。

“我哪一条都不选，我要赚很多钱，然后找一间门面，再挑几个姑娘，我自己做妈妈。就像常夫人那样，那才叫风光呢！”乔娘得意的说道，仿佛自己已经是那高高在上的妈妈桑了。

这时，楼下传来了震耳发聩的欢呼声和掌声，把绣心拉回到现实中。摆擂的结果是年长的那位佳人取胜。到底是从业多年，认识许多的豪门贵胄为其撑腰。

只见那姑娘得意的朝另一个姑娘福了一福，那姿态似乎在说，“瞧见了没，老娘依旧宝刀未老”。

而另一个姑娘，微笑着朝对方蹲了个万福，表示虚心像前辈学习。

而常青阁中的夜生活，此刻才正式拉开序幕。

大台子上换上了歌舞表演，旁边的小台子上也上演着一出闹剧。大老爷们手里捧着酒觞，正在推杯换盏，猜枚划拳，身旁倚着俏丽佳人，谈笑间不时朝那光滑的脸蛋上捏一把，美人儿努着猩红的樱桃小口，轻搡一**旁的男人，搡的那男人骨软筋麻。

小姑娘们正准备散去各自回去休息，以备明天一早学习技艺。

这时，从楼下跑上来一个小斯，拉住了绣心。

这小斯年纪与绣心相仿，身材还没绣心高，长得眉清目秀，十分的俊俏，他的名字叫作万盛，也是两年前来到的常青阁。

因为年龄差不多，又是脚前脚后来到的常青阁，这万盛与绣心的关系十分亲密。

每次他做完掌事人交给的差事之后，就会跑去找绣心，绣心在学习，他就站在外面等。假使他得了什么稀罕吃食，就会留给绣心，而自己却不舍的吃。发了工钱，又会给绣心买些小物件。

常青阁的客人常常会对未出师的小姑娘们动手动脚，嬉笑打闹。只要不太过分，常夫人并不制止。顾客是上帝，大老爷们是来寻乐子的，可不是来找别扭的。

每次有客人想要逗一逗绣心的时候，万盛都会跳出来大声喝止。客人们会先是一怔，见是一个小斯，随后对他推搡打骂，甚至有的客人会踢上两脚。但是万盛全不在意，依旧为绣心保驾护航。

久而久之，客人们也就不去招惹不愉快了。有的熟客还会开开玩笑说：“万盛小兄弟，你长大了把绣心赎回去当老婆吧！”

他说完这话，大伙便哈哈一笑！

因为这些情况，小绣心对这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也有着特殊的感情。

万盛拉住绣心的衣袖，兴奋的说道：

“你知道吗，刚刚住在崇文门里街的沈府来人了，说小年那天要在府上开堂会，特地来请常青阁的姑娘们去。”

“那和我们又没有关系，你那么高兴做什么”绣心说道。

“如果没关系我还能来告诉你么？”万盛故意留了个悬念，等着绣心来问。

但是还不待绣心张口，身旁还未走远的小姑娘们闻声都围了过了，一个一个嘁嘁喳喳的询问着。

“是这么回事。”万盛一开口说话，小姑娘们都不做声了，安静又焦急的等他把话说完，“刚刚沈府来的人对我们常夫人说，沈府的主人喜欢热闹，想看看小姑娘们活活泼泼的样子，希望把小姑娘们也带去。”

“那就是我们也要去参加堂会了？”一个小姑娘问道。

“当然了！”万盛说，“你们想想，沈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富贵人家？全京城都数得上的。去了沈府，主人一高兴，赏钱自然不在话下。”

姑娘们听了这话都乐的一个个跳了起来，随后有人想到，妈妈怕是会要走赏钱，不会留在她们自己手里，又是一阵失落。

这时掌事人过来催促她们回去睡觉，小姑娘们便纷纷散去了。

绣心与万盛道了别，也自向后院走去——那里是小姑娘们学习居住的地方。

万盛望着绣心离去的背影，年纪小小的他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天夜里，绣心做了个梦，她梦见父亲来接她了，果然如她想的那样，打架了受了伤，绣心见了父亲，始而生气，责怪父亲如何来的这样迟，继而又是担心，她轻轻的摸了摸父亲的伤，询问父亲疼不疼，父亲笑着告诉她，都是小伤，不碍事。于是，两个人牵着手走出常青阁。

一同学习生活的小姑娘们也都跑出来送她，她回头望着昔日的同伴们，看见她们的眼神里满是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