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内，金碧辉煌，觥筹交错。

隋文帝杨坚高踞龙椅，虽强打精神与群臣共饮，但眉宇间那一抹因盐政和国库问题而生的愁绪，却如同殿外沉沉的夜色，挥之不去。

盛宴之下，暗流涌动。

独孤修穿着一身新裁的靛蓝色锦袍，总算有了几分符合身份的庄重。

他坐在一个靠前却不显眼的位置，一双灵动的桃花眼正忙不迭地打量着这隋朝顶级的社交场。

他先是看到了那几个前几日在他府上输得脸色发青的纨绔子弟，此刻正蔫头耷脑地跟在自家父辈身后。

他们的目光瞟过来时，混杂着敬畏、怨念，以及一丝“看你今天会不会倒霉”的幸灾乐祸。

随即，他的注意力被御阶之下最前排的两位皇子牢牢吸引。

左手边那位，年约三十上下，面容敦厚，身形已见富态，穿着太子常服却显得有些精神萎靡，正是当朝太子杨勇。

他似乎对眼前的珍馐美馔和曼妙歌舞更感兴趣，手指随着乐声轻轻敲击桌面，对于父皇那显而易见的忧色，并未过多留意。整个人透着一股“安于现状”的闲散气息。

“这就是历史上那个被废的倒霉太子？”

独孤修心里嘀咕，“看起来倒不像坏人，就是个没什么危机感的富贵闲人，跟我之前差不多嘛！”

而坐在杨勇下首的那位亲王，则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位约摸比太子小上三四岁，剑眉星目，面容英挺，一身亲王礼服熨帖得一丝不苟，腰背挺直如松，顾盼之间，锐利的眼神仿佛能洞察人心。

正是晋王杨广。

他似乎感应到独孤修的目光，倏然转头，精准地捕捉到他的视线，唇角随即牵起一抹温和而又带着友善的笑意，优雅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独孤修心头一跳，不敢怠慢，连忙举杯回敬。

杨广侧首，对身旁一位气度沉凝、目光深邃的中年大臣低语，声音轻微却足够让近处的独孤修听清：“素公请看，本王这位小舅舅，今日神光内敛，怕是胸有丘壑。母后前番训诫，竟似点石成金了。”

那位被称作“素公”的，正是越国公杨素。

他闻言，只是微微颔首，犀利的目光在独孤修身上扫过，不置可否，令人莫测高深。

“看看！这才是干大事的人！不仅自己优秀，还懂得欣赏别人！”

马屁话是人都爱听。

独孤修对杨广的好感度瞬间飙升。

杨广这种不刻意讨好，却又自然流露出赏识与期待的态度，对于一个高中学生来说，比任何直接的拉拢都更具杀伤力。

宴至中程，乐声稍歇。

殿中气氛因杨坚的一声叹息而愈发凝重。

皇帝终于将盐政之弊与国库空虚的难题摊开在了众人面前。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

增税恐伤民，改革必触动无数权贵利益，这简直是个烫手山芋。

大臣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皇帝点名。

就在这片沉默中，那位前几天被独孤修赢了个底儿掉的宇文成都的父亲——宋国公宇文叙，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宇文叙起身出列，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陛下，臣听闻国舅爷独孤修自幼才智超群，常有惊人之举。前几日更以‘博弈之道’名动京城，令人叹服。或许……国舅爷对此国之难题，亦有高论？”

刹那间，所有目光，同情、好奇、鄙夷、期待……如同聚光灯般打在独孤修身上。

御座旁的独孤伽罗，纤手微微握紧，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太子杨勇也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向这个小舅舅，脸上是纯粹看热闹的表情。

晋王杨广则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仿佛在等待一场精心安排的演出。

坐在前排，一位面容刚毅、须发皆白的老臣——太子太傅、忠孝王伍建章，闻言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在严肃朝政上牵扯进一个“顽劣少年”的做法颇为不满。

而另一位面容白皙、眼神闪烁的大臣——许国公宇文述，则低垂着眼睑，轻轻嗤笑一声，毫不掩饰其轻蔑之意。

独孤修深吸一口气，心里给狠狠给宇文叙记上一笔，“宇文叙这老登是在寻衅滋事啊！”

他从容起身，先向杨坚和独孤伽罗恭敬一礼，这才面向宇文叙，不紧不慢地说：“宋国公谬赞。博弈小道，仅供娱乐，难登大雅之堂。不过，关于这盐务事嘛，倒是国家头一等的大事！小子往日翻阅几本杂书时，倒曾见过些有趣记载，或可一试。”

他刻意将知识来源推给“杂书”，以避嫌疑。

宇文叙见他竟敢接招，心中一喜，连忙追击道：“哦？国舅爷竟连杂书也有涉猎？敢问可知当下这市井粗盐，如今作价几何？”

他特意在“杂书”和“市井”上加重语气，嘲讽意味十足。

独孤修淡然一笑，抛出了精心准备的鱼饵：“官盐嘛，这大兴城的市价该是一贯一斗，是吧？”

宇文叙捋了捋下颌，修长的胡须：“不错！”

独孤修眨眨眼接着道：“宋国公，若小子有法子，让此粗盐变得洁白如雪，苦涩尽去，咸鲜可口。您老人家以为，这盐价儿又该值多少钱那？”

宇文叙一愣，脱口而出：“洁白如雪？苦涩尽去，咸鲜可口！这……怎么可能？这近乎方士幻术了！若当真能如此，十贯一斗，百姓亦有人争抢！”

“好！”

独孤修蓦然转身，面向杨坚，朗声道：“陛下！这绝不是幻术！这个是臣弟最近悟出的格物致知之理！臣愿当场给陛下，给在座的朝中大臣们演示！要是成功，臣弟愿将此‘萃盐’之法无偿献于朝廷！朝廷就可设专司，低价收粗盐，精炼后再以更高的价格售出。臣弟想，要是这么干下来，不出三年，盐利必定能充盈国库大半，更让天下百姓皆吃上好盐，健康盐！此乃利国利民之策，请陛下准臣弟一试！”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