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修“当场演示”的请求，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瞬间在麟德殿内炸开了锅。
老成持重如忠孝王伍建章，闻言不禁摇头，对身旁的同僚低语：“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国之重事，岂同儿戏？若当众出丑，皇室颜面何存？”
他身边几位大臣纷纷点头附和，认为独孤修过于孟浪。
而越国公杨素，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兴味。他并未出声，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岳，在冷静地观察着风向。
许国公宇文述则毫不客气地冷笑出声，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人听见：“哗众取宠！盐铁之利，牵涉何其之广，岂是些许奇技淫巧所能动摇？陛下若信此子，恐为天下笑。”
他身边聚集的一些关陇贵族子弟，也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当然，也有持不同看法者。
一些较为开明，或与独孤家交好的官员，则窃窃私语：
“国舅爷既然敢当众夸口，或许真有其能？”
“若真能成，倒是我大隋之福……” “自古英雄出少年，国舅爷天纵奇才亦未可知！” “那是，自古英雄儿好汉，独孤家的人岂是欺世盗名之辈？” …… 龙椅上，杨坚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并非昏庸之主，深知盐利之关键。独孤修描绘的蓝图，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准！所需何物，尽管道来！”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期待。 独孤伽罗看着弟弟，手心里已捏了一把汗，但见弟弟神色镇定，目光坚定，她心中又升起一股莫名的信任。 太子杨勇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充满了好奇。 晋王杨广的目光则更加明亮，他紧紧盯着独孤修，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 很快，几斗颜色发黄、夹杂泥沙、味道苦涩的粗品官盐，以及大锅、清水、棉布、木炭等寻常之物被送了上来。 独孤修就在这麟德殿外的廊下，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了他的“化学实验”。 溶解、搅拌、用棉布过滤掉泥沙杂质，投入捣碎的木炭末吸附异味色素，再次过滤，最后将清澈的卤水置于锅中煎熬…… 他动作流畅，一边操作，还一边用尽量通俗的语言解释：“陛下，诸位大人请看，此乃‘溶解’，盐溶于水……此乃‘过滤’，去其泥沙……这木炭有如磁石，可吸附杂味杂色……最后煎熬，水去而盐留，便是精华……” 这一套流程，对于这群古人而言，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大部分大臣看得云里雾里，只觉得眼花缭乱。 伍建章眉头紧锁，显然对这种“工匠之行”不以为然。 宇文述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几乎要断定独孤修必将失败。 然而，杨素的眼中却渐渐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精通军械营造，对工艺之事并非一无所知，独孤修这套手法虽然新奇，但步骤清晰，逻辑严密，绝非胡闹。 杨广不知何时已离席，悄然走到近处，看得目不转睛。 他甚至在独孤修稍作停顿时，适时地提出疑问：“小舅舅，这木炭为何能吸附杂味？莫非其中有何玄妙？” 问题看似基础，却正好引导独孤修更深入地解释原理，无形中成了他最得力的“解说员”。这份“虚心好学”，让独孤修觉得无比受用，讲解得更加卖力。 当锅底终于在烈火煎熬中，开始析出那一片片洁白如雪、细腻如沙的晶体时，整个现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口大锅。 成了！ 真的成了！ 当内侍用玉碟盛着那洁白如雪的细盐，呈到杨坚面前时，杨坚用手指小心翼翼沾起一点，放入口中。 下一刻，他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脸上充满了巨大的震惊与狂喜！ “好！好！好！”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连说三个好字，“洁白如雪，味纯而鲜！没有丝毫苦涩！阿九，你……你真是朕的福星！此乃天赐我大隋之祥瑞啊！” 轰！ 大殿之内彻底沸腾了！ 之前发难的宇文叙，面如死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伍建章瞠目结舌，看着那玉碟中的白雪，半晌，才喃喃道：“竟……竟真有如此奇术？！” 他看向独孤修的目光，瞬间从不屑变成了惊异。 宇文述脸上的讥笑彻底僵住，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忌惮。 而杨素，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看向独孤修的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审视与评估的意味，仿佛在衡量这件“新武器”的价值。 独孤伽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被众人围观的弟弟，脸上绽放出无比欣慰和自豪的笑容，眼中甚至泛起了激动的泪光。 太子杨勇抚掌大笑，声音洪亮：“妙！妙不可言！小舅舅真乃神人也！当浮一大白！” 他的赞美直接而热烈。 而杨广，此时大步上前，用力地、真诚地拍了拍独孤修的肩膀，声音清朗，压过了殿中的嘈杂：“小舅舅大才！此法若行，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仅解父皇之忧，更惠及天下苍生！往日只知舅舅风趣豁达，今日方知舅舅胸藏寰宇，怀揣经世济民之实学！广，由衷敬佩！” 这番话，格局宏大，情真意切，既肯定了功绩，又拔高了意义，更是表达了个人的折服。瞬间将太子那句单纯的“神人”赞美比了下去。 独孤修被这巨大的成功和杨广的“高级夸赞”弄得有些飘飘然，连忙拱手：“晋王殿下过誉了！雕虫小技，能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便是幸事。” 他看着眼前这位光芒万丈、礼贤下士、又“深明大义”的晋王，再对比一下那位虽然热情却只停留在表面的太子，心中的天平已然倾斜。 “杨广……或许他真的和史书上写的不一样？有这样的见识和气度，就算有些缺点，也值得辅佐吧？总比那个看起来没什么担当的太子强……”。 独孤修暗自下定决心，要与这位“明白人”多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