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府。
独孤修觉得自己可能启动了一个纠错程序。
他看着眼前这群规规矩矩坐在自家后院马扎上的纨绔子弟，感觉有点梦幻。就在不久前，这帮人还是飞鹰走马、惹是生非的代名词，现在却一个个仰着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像极了等待投喂的小动物。
后院临时搭了个简陋的木台，上面挂了块刷了黑漆的木板，旁边还放着个小炭盆，里面手指粗细的木炭——这是他临时捣鼓的“黑粉笔”。
明月和彩云站在台子两侧，一个负责记录，一个负责维持秩序，像模像样。
“安静！都安静点！”
独孤修敲了敲木板，炭笔在上面划出刺耳的声音，台下瞬间鸦雀无声。
“咱们这个‘晋王后援会’，从今天起，就算正式挂牌营业了！”
独孤修开口，用的是尽量直白的大白话，“以前你们瞎胡闹，那叫不务正业。现在跟着我，跟着晋王殿下干，那叫建功立业，至少也是……嗯，积攒政治资本。听懂掌声！”
台下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热烈的……呃，主要是起哄和叫好声。这帮小子，就吃这套。
“光叫好没用，得有事干，有规矩。”
独孤修压压手，开始画大饼，啊不，是分配任务。他转身在木板上画了三个方框。
“看见没？咱们分三个组。第一个，信息组。”
他在第一个框里写上“信息”两个字，“干啥的？就是负责打听消息。长安城里，大小事情，特别是东宫那边，还有跟太子走得近的那些官员家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鸡毛蒜皮，都给我留意着。谁家儿子逛青楼没给钱，谁家夫人又买了新首饰，谁家女人偷汉子，谁家门房今天收了谁的礼……只要是消息，先记下来！”
下面一阵窃窃私语，显然觉得这活儿既新鲜又刺激。
“第二个，行动组。”
独孤修在第二个框写下“行动”，“不是让你们去打架！是负责一些必要的‘辅助’工作。比如，需要散播点什么消息啦，需要给某些人制造点小麻烦啦，或者保护咱们自己人不受欺负之类的。要机灵，要手脚干净。”
他看向几个平时就比较能闹腾、家里又有点背景的纨绔，那几人立刻挺起了胸膛。
“第三个，财务组。”
画下第三个框，“搞钱，管钱。咱们以后不能总靠家里，得有自己的进项。我打算弄点产业，比如开个娱乐城酒楼什么的，具体以后再说。你们里面，家里做生意的，或者自己有点经济头脑的，可以来这儿。保证以后大家零花钱够用！”
这话一出，下面眼睛都亮了。谁嫌钱多啊？
“都听明白了？自愿报名，找明月姑娘登记。”
独孤修最后强调，“丑话说前头，咱们这不养闲人。有功，重赏！有过，严惩！谁敢吃里扒外，或者把事情搞砸了……”他没说下去，只是眯起眼睛笑了笑，那笑容让底下几个平时无法无天的家伙都缩了缩脖子。
“明白了，国舅爷！”一群纨绔异口同声，喊得还挺齐。然后一窝蜂地涌向拿着小本本的明月，七嘴八舌地报着自己想去的组别。彩云则抱着剑，板着小脸在一旁维持秩序，倒也镇得住场面。
独孤修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有点得意，又有点好笑。把这群“不良少年”组织起来，还真是一步妙棋。他们能量不小，背景复杂，消息灵通，而且不容易引起太子那边老成持重官员的警惕。谁能想到，一群娃娃兵的胡闹，能掀起多大风浪？
就在独孤修的后援会草创班子同时，皇宫两仪殿内，气氛却是另一番光景。
早朝之上，隋文帝杨坚端坐龙椅，听着下方臣工的奏报。议题是关于关中地区的粮食储备问题。
太子杨勇出列，手持笏板，开始陈述。
他说的无非是些“重农桑”、“实仓廪”的老生常谈，内容空洞，言语间也缺乏自己的见解。说了几句，似乎有些卡壳，眼神不自觉地飘向站在文官首列的宰相高颎。
高颎面色平静，微微上前半步，接过太子的话头，将关中粮储的现状、存在的问题以及几条稳妥的应对策略，条理清晰、数据详实地娓娓道来。他语速平稳，逻辑严密，瞬间就掌控了场面，充分展现了他作为首辅大臣的能力和对太子的回护。
龙椅上的杨坚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点点头。
站在武将队列里的越国公杨素，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他用胳膊轻轻碰了碰身边的许国公宇文述，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散朝后，百官依序退出大殿。阳光照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有些晃眼。
杨素和宇文述并肩走着，看似随意地闲聊。
“太子殿下今日所言，皆是高相平日教导之余韵啊。”
杨素声音不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讥讽，“只是……似乎少了些自己的东西。”
宇文述嗤笑一声，更不客气：“高相自然是能臣，国之柱石。可惜啊……辅佐的这位，怕是承不住这份厚重的期望。太子殿下在安乐窝里待得太久，怕是早已失了锐气和主见。”
他们的话没有明说，但意思都懂。太子平庸，依赖高颎，而高颎能力虽强，却选择了一条看似稳妥，实则前景黯淡的路。反观晋王杨广，近来表现活跃，听说在府内也开始励精图治，听说更有那位如同彗星般崛起的“国舅爷”从旁出谋划策。
此消彼长，一些原本中立的，或者对太子不满的势力，心思开始活络起来。长安城上空的政治风向，在看似平静的朝会之下，已经开始悄然转变。
杨素抬头看了看天色，淡淡道：“起风了。”
宇文述会意，接了一句：“是啊，这风向，似乎变了。”
两人不再多言，各自登上马车离去。一场围绕着储君之位的无声较量，已经在各个层面，以各种形式，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