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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太平沧桑 高木峰 6797 2025-12-02 17:09

  

第十五章黑娃认爹

  

  

真是“好孩不闲,赖孩不玩”,黑娃自从去年得了一场大病,出院后整天觉得眼前模糊,浑身酸软。爹娘一来恐怕他旧病复发,二来担心用脑过度留下后遗症,也就不让他再去上学,甚至连门也不让出,整天锁在家里。村里人传闻大脑炎是一种传染病,谁都不让自己的孩子和他接触,很少有人到他家串门,就连一些亲戚也很少来往了。就这样,黑娃闲闷在家,好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谁知黑娃从得病到送县医院治疗的事,却惊动了一人。这人是谁?就是曾担任过李窑大队食堂大伙司务长、现任李窑东生产队会计的李家僧。原来这李家僧就是当年清谷寺的主持慧清和尚,为了躲避特务的追杀,把朋友不到一岁的孩子托付给狄石头收养,从此便还俗回家,更名李家僧。他从小被父母舍弃到寺院,三十多年的的寺院生活已成习惯,不愿成家。土改时在村东头分了两间房子,单身居住。人缘好,又有点文化,就被选为大伙食堂司务长,大伙解散后又当了生产队会计。八年多来,他虽然没有和狄石头直接联系过,但时时打听着那个孩子的消息,所以知道乳名建国、学名狄大壮就是朋友的遗孤。自从李家智从工地回来,把狄大壮的力气和口才描述得神乎其神,更使他从内心替朋友感谢狄石头的抚养之恩,同时也非常关心狄大壮的成长。由于爱屋及乌的情结,所以对被狄大壮援救的黑娃的关心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这天中午,李家强夫妇刚放工回来,李家僧就随后来到他家。李家强夫妇感到有些意外,慌忙找凳子让座。李家僧也不客气,把掂着的袋子放在地上,坐在凳子上。三间草房,已很破陋,东间是用高粱杆织成的方箔子隔开的。李家强从东间破柜子上拿出一包用豆叶揉碎的“烟叶”和旱烟袋递给李家僧。李家僧摆摆手,示意从不吸烟。李家强便坐在用麦草编织的草团子上,吧嗒吧嗒抽吸起来。

  

“他大爷,你咋有空到俺家来啦?”李家强的妻子李张氏问。

  

“黑娃得病几个月啦,今天我来看看。”李家僧说着,解开带来的袋子,从里边拿出四包用草纸包裹着的东西,“这是三服草药,是壮神健脑用的。每服药熬两遍,喝两天,连喝六天。这一包是红糖,喝罢药用红糖茶冲冲,对身体恢复有好处,还可以避免后遗症。剩下的是几斤好面,搅汤拌红糖。”

  

“真是的,还叫您这么费心。”李张氏说着把东西收了起来。

  

李家强跷起脚,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老哥,你一个人也不容易,还想着孩子,这么破费,叫俺说啥好。”

  

“啥都不说。这草药是我自己挖的。至于这面,是大伙过年时剩下的,大伙解散时我留下一些,没舍得吃。你没听人家说吗,‘一顿吃八钱,饿不着炊事员;一天吃三两,饿不着司务长’。”李家僧笑着说。

  

这时李张氏扶着懒儿吧唧的黑娃从里间走了出来:“来,给你大爷磕个头,谢谢你大爷。”

  

黑娃很听话地跪在了地上。李家僧站起来把黑娃扶起,仔细看了看:“象这样的急病,如果不是治疗及时,是很难好的。现在从面相来看,已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弱,好好养养,会很快恢复的。”

  

李张氏说:“想起来都害怕。那天要不是碰到狄石头大哥家的马车,要不是他那个叫建国的儿子去找人,要不是公社的孙主任帮忙,要不是急忙送县医院,恐怕孩子早没命啦。不但欠人家的钱,还欠一圈子人情。”

  

  

李家强接着说:“那天在水库工地一听孩子得病送到县医院,我都吓傻啦,也没顾得多问,就往县里跑。后来才知道,是那个叫建国的送的信。我成天对他娘说,不但咱要记住,还要对孩子说,啥时候都不要忘记这些人的恩情。”

  

李张氏觉得有些歉疚:“你看咱家这样,穷得叮当响,住院费还是人家孙主任垫的。出院都三个多月啦,连买点礼物去看看人家的钱都没有,真是不知道咋去谢谢人家。”

  

李家僧宽慰他们:“大恩不言谢,这样的救命之恩,不是一点礼物,一个‘谢‘字就能报答了的。常言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要牢记在心,报恩来日方长。再说,这些都不是施恩图报的人,好人自有好报。黑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多做好事、善事,也就是对恩人的报答。”他转过身问黑娃:“那个建国长得有你高吗?”

  

黑娃摇了摇头,想了一会说:“我不认识建国,只知道红星哥,个子还没有我高呢。”

  

“当时黑娃昏迷不醒,建国跑去找红星。孙主任安排建国到水库工地送信,没去县医院。红星一直陪他在医院,他还不认识建国呢。以后你要记住,红星一家和建国一家都是你的救命恩人。”

  

黑娃点点头,看着李家僧:“还有俺这个大爷。”

  

“看这孩子多精,决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李家僧乐啦。

  

“您要不嫌俺家穷,那就叫他认你跟前吧,长大了给你养老送终。”李张氏脱口说出。

  

李家强看了李张氏一眼:“你想高攀,还不知道咱哥愿意不愿意呢。”

  

“那敢情好。我光棍一人,巴不得有儿有女,将来有个照应,有啥不愿意的。只要恁不嫌弃我是个光棍条子,我就认了这个儿子。”李家僧很乐意地说。

  

  

李家强拉着黑娃:“以后,这就是你干爹啦,快给你干爹磕头。”

  

黑娃趴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算是认了“干爹”。

  

李家强感到有些抱歉:“按理,孩子过门认爹,还要操办酒席,邀请亲戚乡邻坐坐,可是您看俺家这样,真是委屈老哥啦。”

  

李家僧并不介意:“现在是新社会,一些旧礼俗套都免啦。只是我想黑娃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长法。经常不走动,闷在家里不利于恢复;几个月都没有上学啦,恐怕功课跟不上。不如叫他经常到我那走动走动,晚上住在我那,一来可以教他一招两式,练练筋骨;二来可以辅导他补习功课,等到暑假后接着上学。”

  

李家强夫妻一听,哪有不愿意的道理,欣然同意。六天后,黑娃喝完李家僧送来的草药,白天两边走动,晚上就和李家僧通铺睡觉。除了补习功课、学些功夫,还帮着拾柴烧锅,有时干脆就在义父家吃饭,身体恢复很快,功课大有长进。义父义子关系融洽,犹如亲骨肉一般。

  

这天是农历四月十六,正值太平集逢会。李家僧很早起来做好了饭,叫醒黑娃:“今天早饭在这里吃,吃罢饭领你去赶会。”

  

一听说去赶会,黑娃很快穿好了衣服,跳下地铺,高兴地蹦了起来。自他记事起,除了得病被送到公社卫生院和县医院治疗外,还从来没出过李窑村,虽然到过公社、县里,但都处于昏迷状态,根本不知道这些“大”地方是什么样子,这回义父带自己去赶会,一定好玩。

  

李家僧用筷子夹了一些咸菜放在窝窝头里递给黑娃,又给了他一个鸡蛋:“今天是你的生日,吃个鸡蛋滚滚灾。”黑娃很快吃完了窝窝,喝了一碗馏馍水。

  

李家僧安排他:“回去跟爹娘说一声,马上到村东头的大槐树下集合。”

  

黑娃答应一声,握着还温热的鸡蛋跑回家去,见了李张氏,把鸡蛋递给她:“娘,这是干爹给我煮的鸡蛋,你吃吧。”

  

  

看到鸡蛋,李张氏猛地想起今天是儿子的生日:“你干爹连你的生日都记着的,真疼你,快吃了吧。”

  

“娘,你吃吧。我跟干爹去赶会,晚会回来。”说罢扭头跑了出去。

  

李窑村位于太平公社西部,是个中心村,分为东西两个生产队。为了做好小麦收割工作,李家僧和李家强他们所在的村东生产队队委会昨天晚上开会研究,由生产队会计李家僧带着两个社员去太平集赶会,购买镰刀和杈把、扫帚、扬场锨之类的农具。散会回家的路上,李家僧一想,明天正好是黑娃的生日,不如带他一起到会上转转,见见世面。为了给黑娃过生日,还特意拐到邻居家借了个鸡蛋。

  

当黑娃一蹦一跳地来到村东头的大槐树下时,李家僧和一个社员已经在那里等着。不一会儿,另一个社员赶着一辆牛拉车慢慢走了过来。

  

乡间土路,坑坑洼洼;老牛破车,摇摇晃晃。黑娃索性跳下车,朝前跑去,李家僧和另一个社员也随着下了车。李家僧对赶车的那个社员说:“道路不好走,别累坏了牛。我们步行走,你赶着车走,在合作社门口等你。”说罢便大步朝前走去。

  

黑娃跑一会站下来等等,等李家僧他们快到了,再往前跑。跑累了站下来,顺手在路边的麦地里掐几个麦穗,放在手里揉揉,抽出麦秆,一边从左手倒入右手,一边用嘴轻轻吹着;再从右手倒入左手,直至把麦皮吹净,把剩下的几个绿色的麦籽倒入嘴中咀嚼,感到满口清香。李家僧来到,批评他,叫他以后不要再掐生产队的麦穗啦,说破坏青苗是违法行为。黑娃知错地点着头,又朝前跑去。蹦蹦跳跳,跑跑走走,有时还大声念叨着:“呱咕呱咕,你在哪住?我在李窑家后。上午吃啥饭?好面条嘚浇醋。”这首普遍流行的童谣里的鸟叫标志着麦收季节即将到来,“好面条嘚浇醋”则是对丰收的期盼,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李家僧听着孩子们对渴望的呼喊,看着被风吹拂着的麦浪,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那个社员说:“今年又是个大丰收。”

  

“不知道今年政策会不会变?”那个社员突然担心地问。

  

“什么政策?”李家僧问。

  

“去年咱亩产报了一千斤,还坐了蜗牛。不知道今年还兴不兴瞒报?”

  

“反正地里就产这些,多报多交,社员就分得少。就这一瓢水,不倒这边倒那边,骗不了别人骗自己。”

  

  

“食堂大伙解散啦,集上搬到咱庄的那几家都搬回去啦,不兴办厂啦,八成也不兴虚报啦。”

  

“听说那是一股风,上头已经开始纠正啦。”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聊着,不知不觉的已经来到太平集上。李家僧对那个社员说:“你到合作社门口等,车来了你们去合作社生产门市部挑拣,等我回来算账。我先领着黑娃到理发店去理理发。”

  

黑娃一听去理发,就愣了一下,仰着脸问:“啥是理发?”

  

李家僧看了他一眼:“理发就是剃头。”

  

“剃头?那多疼啊。”难怪黑娃不知道理发是干啥的,甚至连剃头也没经历过。头发长了,都是他娘用剪刀给他剪,头上一道深一道浅,一道黒一道白。一开始他娘在他的脑袋后边留一缕,说是能成人。可是,小伙伴见了,都叫他“羊尾巴”。后来他娘再给他剪头时,就把脑袋后边的头发剪去,在前额留一小弧,称作“汗临子”。自从去年得了脑膜炎,他娘怕伤了他的脑袋,一直没给他剪头发,长的蓬蓬松松,跟刺猬一样。这次李家僧带他赶会,也就是想给他理理发。

  

“疼啥,一理你就知道啦。”李家僧边说边领着黑娃沿着东西路向大街走去。

  

自从公社化以后,农村合作化运动也随之结束,高级社、联社的职能只剩下供销业务,被称为供销合作社,乡下人还习惯地称为“合作社”。自从合了大伙,吃饭不需要买。人们所需的日常用品由供销合作社供应到大队代销点,生产队统一领发、收钱,每季度或半年,每家还能分到一斤盐和几盒火柴的红利。生产队打铃上工,上工点名,所以买买卖卖的人少啦,溜达闲逛的人少啦,这两年太平集的大会也失去了往日的繁华,不像前些年,人多拥挤,行走缓慢。他俩不一会来到十字街口,往南走不多远路西就是太平供销合作社的理发店。正在给人理发的潘有根一看来了客人,示意坐下等着。李家僧看前边还有两个小孩等着理发,就安排黑娃在这里排队等着,不要乱跑,等他买了农具再来接他。

  

很快,潘有根给那个大人理好了发,收了一角钱。接着轮到第一个小孩。潘有根问他剃光头还是留“洋头”,那个小孩回答:“留‘洋头’人家光拽我的头发,还是剃光吧。”潘有根一听,就知道是个好操架的孩子,也不多说,先用热水给他洗洗头,然后拿出一把剃头刀,在一块黑布条状的东西上篦了篦,左手扶着那个小孩的头,右手操刀如飞,从上往下刺啦刺啦刮得飞快,不大一会儿,就把头剃个精光。黑娃见状,心里说:我可不剃光头,剃头师傅一不小心,非头破血流不可。潘有根收了那个小孩五分钱,正要给前边那个小孩理发时,突然闯进一个后边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孩,二话没说,拉起正要挨着理发的男孩冲出理发店。潘有根顾不得坐等理发的黑娃,掂着剃头刀跨出门去。黑娃直犯嘀咕:没想到外边这么乱,大天白日的乱拉人。在他庄,谁家的孩子哭着闹人,大人就会吓唬他:“别哭啦,再哭把你丢到路上,让人家拾走。”小孩就不哭啦。那是大人拾小孩,这是小孩拉小孩。也不像听人家念书说的抢亲,那是男的抢女的,这是女的拉男的。要不,就是戏里唱的“拉郎配”。正在黑娃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时候,潘有根嘟囔着回来啦:“真是疯闺女,不知又到哪疯去啦。”

  

“疯闺女?难道这个女孩是个疯子?要是他碰到红星哥和建国哥两家就好啦,肯定能帮她把疯病治好。”黑娃正想着,潘有根叫他过去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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