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笼罩了云顶苑别墅。林婉清坐在餐厅里，机械地吃着晚餐，味同嚼蜡。念薇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趣事，她勉强应和着，心思却早已飘远。那只带着纸条的鸽子，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她不知道是否能激起一丝涟漪，还是就此无声沉没。

秦昊今晚回来了，坐在主位，沉默地用着餐。他偶尔会回应念薇几句，语气是难得的温和，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林婉清时，依旧带着她看不懂的审视与冰封的距离。他没有提起湖边，没有提起鸽子，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让林婉清心中的不安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他只是像耐心的猎人，等着看猎物最后的挣扎。

饭后，秦昊去了书房。林婉清哄睡念薇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她靠在门板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冒险的冲动过后，是更深的无力与恐惧。她不仅没能找到突破口，反而可能暴露了自己试图反抗的意图，会引来什么后果？那个“王先生”的威胁尚未解除，秦昊这边的压力又骤然增大。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庭院里巡逻的安保人员模糊的身影，感觉自己就像这巨大牢笼里一只被拔去了爪牙的困兽。

***

书房内，秦昊听着玄武的汇报。

“顾明远那边有动静了。他下午出门去了镇上的邮电局，查阅了一些旧报纸的微缩档案，内容涉及二十年前的几起商业并购案，其中有一家小公司，创始人也姓王，后来破产了，负责人不知所踪。暂时不确定是否有关联。”玄武说道。

秦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老记者就是老记者，嗅觉敏锐，从笔记本里那句“王先生”和可能关联林婉清母亲的提示，立刻就转向了过去的商业档案。方向是对的，但对方既然敢把线索引向顾明远，必然也做了手脚，不会让他轻易查到核心。

“他接触了什么人？”

“没有，只是查阅资料。回家后，他的电话线路有几次短暂的异常电流波动，我们的技术人员分析，可能被安装了简易的反监听装置，他在尝试清理，或者……与外界进行某种加密程度不高的短暂联系。”玄武回答，“需要加强监控吗？”

“不用，让他动。”秦昊眼神冰冷，“看看他联系谁。另外，老码头那边，纤维和鞋印的分析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纤维是一种产自东南亚的特殊工装布料，常用于某些雇佣兵团体或地下势力的标配服装。鞋印是45码，品牌是一款偏冷门的户外作战靴，同样在特定圈子里流通。”玄武的语气带着一丝凝重，“统帅，基本可以确定，对方不是普通的商业对手或者寻仇者，而是有专业背景的武装人员。”

武装人员……东南亚……秦昊的眼底凝聚起风暴。这比他预想的更麻烦。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针对他，手段未免太过迂回，牵扯到林婉清和五年前的旧事；如果目标是林婉清，又为何要动用这种级别的力量？

“查近期所有通过合法或非法渠道入境，与东南亚地下势力有关联的人员名单。重点排查与林家，或者与那个破产的王姓商人有旧怨的。”秦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通知‘暗刃’，可以开始介入了。”

“暗刃”出动？玄武心中一凛，那是比“影卫”更隐秘、更擅长主动出击和清除威胁的力量。统帅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是！”玄武肃然领命，迅速退出去安排。

书房里只剩下秦昊一人。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灯火在他脚下蔓延，如同星河流淌，但这繁华之下，暗藏着致命的杀机。

网已经撒下，无论是试图窥探的“王先生”，还是身边这只试图挣脱的金丝雀，都在网中。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收紧这张网，在风暴彻底来临之前，将所有的威胁，连根拔起。

只是，当他想到林婉清那双带着恐惧和倔强的眼睛时，心底某个角落，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烦躁。他厌恶这种不受控的感觉，无论是来自外部的威胁，还是来自……她。

***

与此同时，清水镇。

顾明远坐在书桌前，台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他紧锁的眉头。他面前摊开着那个黑色笔记本，旁边是他下午摘抄的一些关于那家破产王氏企业的零碎信息，意义不大。

他尝试用过去的关系网，打听关于秦昊和昊宇集团更深入的信息，但得到的反馈要么是语焉不详，要么是讳莫如深。秦昊这个名字，像是一座沉默的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已然令人望而生畏，水下的部分更是深不可测。

那个神秘电话之后再无动静。对方像是在等待，等待他拿出更有价值的东西。

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和无力。对手太强大了，而他只是一个退休的老头子，能做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桌角一个旧相框上，里面是多年前他与苏念瑾、还有年幼的林婉清的一张合影。照片上的婉清笑得灿烂无忧，与如今照片上那个眉宇间笼罩着轻愁的苍白女子判若两人。

苏姐，我该怎么办？他在心里默问。

寂静中，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笔记本空白的某一页上，缓缓写下几个名字，是那家破产王氏企业当年的几个主要债权人和高管的名字。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与“王先生”相关的、还能试着追查一下的线索。

尽管希望渺茫，但他不能什么都不做。那只塞在鸽子脚环里的、来自婉清的求救纸条（他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她做的），和今天这份神秘出现的文件，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早已沉寂的良知和勇气。

网在收紧，而微弱的涟漪，正试图从这宁静小镇的书房里，向外扩散。只是这涟漪，最终会引向救赎，还是加速毁灭，无人知晓。夜色，愈发深沉了。